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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找到她。〃儿子的声音有气无力。
坐在录音机旁的特蕾丝摇晃着脑袋,像是刚刚醒过来。当儿子用无动于衷的口气说出〃我得找到她〃时,她伴随着摇晃,轻轻哼哼起来:〃嗯,嗯,嗯,嗯。〃
〃别哼哼了!〃吉迪昂说。〃弄点吃的,看在基督的份上!〃
特蕾丝慢慢腾腾地站起来,抚摸了一下她那份飞机上的便餐,把它放在没开的录音机上面,然后把一壶水坐到火上。她忙着从米里向外挑砂子,这时吉迪昂告诉儿子,那美国妞已经走了。
〃她来过这儿?你怎么知道的?〃儿子问。
〃有哪个黑姑娘从这儿坐飞机我不知道的?再说,阿尔玛·埃斯忒看见她走的。她在机场搞卫生。她亲眼看见的她,还和她在厕所里搭了话。特蕾丝,去叫阿尔玛·埃斯忒过来。〃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特蕾丝不情愿去。
〃在她妈妈那儿。现在就去吧。〃随后他对儿子说,〃一星期以前,也许还不到。阿尔玛看着她走的。让她去吧,伙计,让她去吧。〃
儿子瞅着特蕾丝,似是在问她为什么还不走。她看出了他的不耐烦,便把未拣完的米放下,走出了屋。儿子听到这消息大为沮丧。他来以前在纽约等得太久了。但他当时坚信,她不会当真走掉,像人们所说的〃一去不回头〃的。他觉得,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像往常一样,砰的一声推门进来的。因此除去短时间外出,他不能离开那公寓。不能出现她打电话来他不在,或者她按门铃他不在的情况。有一星期的时间他都在默默地踱步……夜间也难以成眠……最后决定去找,从吉迪昂所说,一周以前她在这儿;这么说她是几乎当时就走了。
吉迪昂打开他的纸袋,取出一瓶啤酒。他在儿子身边坐下来,请他喝。
〃你会慢慢习惯的,〃他说,〃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我觉得只能喝冷的。冰镇的。我还是喜欢喝冷的。不过我现在又能喝温的了。回到先前了。〃
儿子看着啤酒。一想到不冰的啤酒在空腹中那种感觉,就不舒服。他谢绝了。
〃你有病,伙计。不只是脑袋出了毛病。你怎么能让她走呢?〃
〃让她走?〃儿子反问,还撇嘴笑了笑。放走一个你到处找了多年的女人,只因为她难对付吗?因为她有脾气,有能力,有自己的主意和跟你还手吗?放走一个眼眉要你端详,脸蛋足够你盯上一辈子的女人?放走一个不仅是女人而且是一种声音,你想演奏的全部乐曲,是一个你想沉醉其中的世界和方式的女人?让那一切都走吗?〃我不能,〃他说,〃我不能。〃
第五部分第72节:形成了耳鸣
吉迪昂大口喝着啤酒,两个人半天都没话,直到特蕾丝回来和那个女孩进了门。儿子一看到阿尔玛,当即就有一种目眩的感觉。他看着她头上的红棕色假发,周身的血液都要流失了。事情全都混到了一起。他原先本来已经理顺了的:糕饼女士们和六弦的班卓琴,随后他被景泰蓝和蜜色生丝诱惑了,腐蚀了,他心甘情愿地要改变,要爱景泰蓝,放弃糕饼女士们和五分镍币门票的电影和埃罗本身,以及老旧金山人,因为她还给了他那原先的一角硬币,那枚漂亮的硬币,闪光的硬币,浪漫的一角硬币,并且让他看到了那是方式,真正的方式,而不仅仅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硬币,而是一枚现金,上面有植根于黄金和景泰蓝、屈辱和死亡的历史,因此,当那枚硬币没了价值,而且也不属于旧金山人时,他还热爱他和他的一角硬币,到底是在做什么呢?他认为德雷克和士兵和厄尼·保罗比凯瑟琳女皇的耳环更珍贵,或者糕饼女士们身处危险……除非他只身保护她们并让她们继续活下去,到底又是在做什么呢?所以说他已经改变了,放弃了友情,或者说他相信他这样做了,直到他看到阿尔玛·埃斯忒带着干血色的假发。她甜美的面容和半夜的肤色,被她头上干血色的一堆合成纤维嘲弄了,毁掉了。事情全都混到了一起。若是她像一圈花环中的叶子花似的,像个涂了唇膏的美洲豹幼仔似的,像个戴耳环的鳄梨似的……而且让他摘掉那耳环,这一切原是可以理顺的。
〃噢,宝贝儿宝贝儿宝贝儿宝贝儿。〃他说着,便走过去准备摘掉她的假发,举在手里,撕成乱麻,再狠狠扔出去,离她那半夜的皮肤和羚羊般的眼睛远远的。可是她却跳回来,大叫大嚷着,双手紧紧抓着假发,按在头上保护着不让他碰。事情全都混到了一起。他不知道该怎么想或怎么感受。那种晕眩感更大了,在头脑里形成了耳鸣。
吉迪昂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坐了下去。
〃别管她了,〃他说,〃她愿意要那副傻样,随她去吧。问问她那个美国姑娘的事吧。阿尔玛,告诉他。〃
阿尔玛告诉了他,但她离他远远的,这样他的手就再也够不到她的头了,也就没法剥夺她的红色假发了,那是她不得不自己买的,因为他失了信,既没给她寄来,来时也没给她带来,而这次他回来,事实上是要找那个美国姑娘,那才是他爱恋难忘的,而不是她。他已经把她撇在了脑后,而且忘记了给她带来她所惟一要求的东西。噢,她多好啊,她为他跑到店里,她还为美国黑人姑娘们打扫厕所,让她们在里面撒尿,收她们的小费,却不会被她们记住她的名字,可她还是不够好,因为这个吃巧克力的人当初知道她的名字就费了不少事,尔后就把她忘了个一干二净。她随后告诉他,她在机场做清洁工,她看见那美国姑娘登上了一架开往巴黎的飞机,肩上挎着一个大行李袋和一件黑皮大衣,她被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小伙子接到,他们在卫生间外的走廊里笑啊,吻啊,笑啊,还手挽手地走着去上飞机,在上飞机去的全部时间里,她的头都靠在他的肩上。她看到了,儿子也看到了:那双黑貂的眼睛在贪婪地盯着蓝眼睛,那人的另一只手放在她那蜜色的生丝般滑润的膝盖的内侧。他没法再往下看那些画面了,他就把头脑转到不相干的事情上。那是谁呢?是瓦利连的儿子,圣诞节没露面的迈克尔来接她了吗?那后来的又是谁呢?是送她皮大衣的那个瑞克吗?或者是纽约的一个什么人和她一起到这岛上来了?或者是她在机场遇到的什么人?事情全都混到了一起,就像他用光了笑弹,还踢了一个宪兵的裆,不过那件事是一清二楚的,当他缠着浴巾向窗外看着这同一个人的背影时,他是知道的:他当时并没想爱她,因为他失去她就没法活下去。可事情还是发生了,已经发生了,而且他身陷其中;被牢牢地粘住和挣扎着想要摆脱。
吉迪昂打断了他的问题。〃你想怎么办?〃
〃找到她。到巴黎去找到她。〃他用手掐着太阳穴,想制止耳鸣。
〃可要是她跟了别人呢?〃
〃我要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一个女人,伙计。只不过是个女人。〃吉迪昂耐心地开导他。
〃我非得找到她不可。〃
〃怎么找?巴黎可是个大地方。〃
〃我要弄到她的地址。〃
〃从哪儿?〃
〃从那边。〃
〃他们不会给你的。〃
〃他们会的。我要说服他们。让他们告诉我那男人是谁。她到哪儿去了。〃说着话他已经站起身。很紧张。急着要走。
〃你不是去要地址,你是要去伤人。〃
〃让他去,〃特蕾丝说,〃杀死他们,吃巧克力的。〃
〃别发疯了。不过是个女人,伙计。〃
真的。他想找到她,而且他也想毁掉一些东西。毁掉那个带走他的女人的男人……那是他在她睡眠中热恋的女人,毁掉他们初次做爱的地方,在那地方,她握起他的手,她害怕,她需要他,他们牵着手一起走上楼梯,就像如今她牵着别人的手走上飞机一样,要是她打算上飞机并把头靠在另一个男人的肩上,她当初就不该那么做。
〃把我送到那儿,〃他对吉迪昂说,〃现在就走,趁着天还有亮。〃
吉迪昂的舌头舔着他白玉般的牙齿:〃不。我不干。把你送去毁掉那地方?〃
〃我只想要她的地址。再没别的了。〃
〃那儿不会欢迎你,也不欢迎我。〃
〃我只和他们谈一谈。〃
〃要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