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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传说。
但传说已经不再。
※※※
首先感受到不对的是极乐宫的副宫主宁楚楚，在极乐宫里，就算是副宫主，平日无事都不被允许接近宫主雪无垠所居住的主殿，副宫主宁楚楚统御的是在主殿西方十里的彩御殿，而这已经是距离主殿最近的建筑，极乐宫的宫主，向来不近人情，避世冷漠，倘若不经过他的允许，接近主殿十尺之内，他的责罚从来不会留情。
自副宫主宁楚楚以下，极乐宫人全都战战兢兢的奉守着雪无垠的铁律，只是今日宁楚楚刚刚午睡醒来，还没有从混沌的意识当中回到现实，整座宫殿突然间剧烈的上下震了一下！
宁楚楚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他醒来以后才察觉到不对的，还是他在安逸的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猛震惊醒。
像是宫殿的地基突然间往下陷落，又在转瞬间被用力向上提起。
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整个宫殿压进泥土，又重新把整座宫殿拔出来。
但是，在这个全然依靠着雪无垠妖力建筑起来的宫殿，分明不可能发生地基往下陷落这样的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
宁楚楚的意识瞬间清明如镜，极乐宫多年的安逸并未磨消他敏锐的知觉，他只花了一次眨眼的时间，就判断此刻的状况非同寻常，即使在那一震之后并没有后续的动荡，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事情并非如此。
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仿佛印证他的猜测，在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空气里传来血的味道。
血的味道。
妖血的味道。
这里是极乐宫，是外人进不来的极乐宫，怎么能有这种不祥的味道？宁楚楚心中一跳，强大的感知立刻透过他的妖力往外扩散，不等他查明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房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个声音，他认识！
「月华——！」
口中唤着那个负责他门外守卫的属下，宁楚楚只一个旋身就从床边赶到了门外，倒在门口的护卫满身是血，染红了那一身极乐宫的白色衣衫。
持着染血的刀的那双手，也罩在极乐宫白色衣衫里面。
宁楚楚只抬头一看，锐利的金色双眼里就闪现了刀锋般的光芒。
「你——」
虽然穿着极乐宫的衣衫，宁楚楚却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是人，不是妖。
极乐宫里只有妖，除了那个例外，极乐宫里也只能有妖。
他是谁？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究竟想要在极乐宫里做什么？
宁楚楚还没有弄清楚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对方手上一道泛着血光杀气的符咒就照着宁楚楚的面上丢来，事关生死，宁楚楚第一时间只能决定：留，或者杀！
如果在一般的情况下，宁楚楚可以在这一瞬间很仔细的思考究竟该采取什么手段，可是他已经闻到妖血的味道，不是来自倒在地上的护卫月华，而是来自外面，殿外，还有更远的地方，越来越浓的味道，加深了他心内的不安。
极乐宫需要他。而且可能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还需要他。
只用了一招，他就将眼前这个人，彻底的变成死人。
心里决定该怎么做，他的双手就自然动了，剧烈的妖力波动随着他双手举起而震动大殿，彩光遮蔽了视界，在彩光散去的时候，地上除了刚才倒下的月华，还多了穿着极乐宫白衣的人类。
没有时间在此耽搁，宁楚楚已经感觉到在极乐宫里每一个角落所发生的事情，强烈的血腥气味，窜入他灵敏的鼻子，整个极乐宫都在他的感知之下，除了一个地方。
除了宫主雪无垠所在的主殿。
「副宫主！」
门边一个人影飞快的撞了进来，那身白衣上也是斑驳的血迹，只是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并非妖血的味道，而是人血的味道。
宁楚楚认出那是他手下第一得力的助手，知道自己的属下没事，多少安定了他不安的心：「银流，外面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已经带着银流冲出了大殿，映入眼前的，不再是过去安宁仙逸的花鸟流泉，而是满地血红。
「是诛妖师！」
银流显然是刚刚一路杀过来的，已经多少摸清了敌手的底细，口中一边回答着宁楚楚的问题，一边快步跟上宁楚楚的脚步。
极乐宫里已经陷入大乱。
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诛妖师混入其中，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甚至很多妖都是从睡梦当中被惊醒，甚至连睁眼都来不及就被残忍的一剑刺杀。妖不容易死，但是诛妖师的乌木剑上多半封着专门对付妖的符咒，被这样的剑刺中，恐怕就算是宁楚楚这样厉害的大妖，虽然不至于立即死去，一时半刻间也会因为这样的符咒而动弹不得。
看见宁楚楚和银流，立刻有两名诛妖师围了上来，宁楚楚看也不看，袍袖扬起一片绚丽的彩光，又在瞬间就放倒了两名敌人。他并未因此而松懈，反而因为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而有了不祥的预感。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宫主不可能不知道。
宫主不可能视而不见。
但是在这一片狼藉当中，却连宫主的影子都没看到。
为什么？
「银流，宫主怎么样？」深锁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使宁楚楚的表情僵硬。
「属下没有看到宫主，也许还在主殿，但是没有宫主的允许——」银流说到一半停住，又接下去：「宫主若是有事，我们会知道的，此刻宫殿一切如常，也许——」
一切如常吗？宁楚楚想到了他惊醒的时候那次剧烈的震荡。
不祥的感觉如乌云笼罩心头，在他抬头的时候，果然印证他不祥的预感，也立刻推翻了银流猜测的话语。
同样抬头的，还有银流。
甚至，还有其他许多也在激烈战斗当中的妖。
「坍——坍塌了——！」从不知道是谁的口中，颤抖着道出这个事实。
坍塌了的，是天空。
仿佛天空溶化成一片一片的飞雪，飞快的从远方坍落下来，这片天空同样是依仗着宫主雪无垠的妖力支撑的，天空坍塌，暗示着更可怕的事实。
宁楚楚的双手在颤抖。
天空坍塌、流水干涸、花朵凋零，草木枯萎。
宫殿呢？
蓦然回身去看自己刚刚从里面出来的大殿，却发现大殿的华顶也缓缓的崩落下来！
宫主怎么了？
不祥的感觉扯紧他的心，也扯动他的眉眼，此刻已经没有时间深究，他匆促转身吩咐银流：「你留在这里，看到任何敌人都不要留情，聚集残存的宫众，在西方十里亭等我。」
「副宫主您——」银流抬头，似乎不放心宁楚楚一个人行动。
宁楚楚断然道：「我去找宫主！」
宫主是极乐宫的命脉。
不管极乐宫发生了什么事，对于他们来说，宫主是他们永远的神。
妖可以死，宫可以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宫主永远都不能有事。
※※※
寻常人可能不知道，妖血的味道芬芳，但是掩不去的血腥里面的铁锈味，却和人的血一样昭示着生命与死亡的气息。
人会死，妖也会死。
妖花五百年的时间从动植物的意识修化成人的意识，再花五百年的时间从山水里吸取精华化身成人，妖的身上有妖印，妖印是元神所在的地方，妖印被破，元神被毁，一夕间千年修为化为乌有，归回自然，那就是妖的死亡。
千年九尾雪狐的鲜血也是红色的，顺着形状玲珑的嘴唇向下流，流过线条优美的雪色下巴，滴在冰宫的地上发出「嗤」的一声，冰宫的地板居然被这滴鲜血给融化了。
不是妖的鲜血太热，而是创造天上界这一切美景的极乐宫主雪无垠，他的妖力正在飞快的溃散，再也支撑不起这一片海市蜃楼的繁华。
雪无垠那双冰色眼眸里瞳孔剧烈的收缩颤抖，是无可名状的痛苦的痕迹，鲜血不停的从他口中涌出，绝色的脸庞笼罩着悲凉的死亡气息。
柔软丝绸所制成的华服已经散开来，袒露出他雪色的胸膛以及肩膀，一把匕首正正插在他的心口，深深地陷入青蓝色的妖印当中，直没入柄，就算现在及时拔出来，妖印被毁，也再没有回天的可能。
「永乐……你……」剧痛的仓皇在他寒冰似的妖瞳里震动，挣扎而不敢置信：「你……真要杀我……」
对着亲手把匕首插入他心口的男子，呼风唤雨的极乐宫主雪无垠，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吐出质问。
站在他正面的青年男子一身青衣，锦袍玉带，俊朗的脸上咧笑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