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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玉尹正思忖着,却忽听门外有人道:“这不是玉小乙,玉郎君?”
玉尹一怔,忙向外看去。
就见门外站着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乍一看有些面熟。
“敢问……”
“真个是玉郎君,咱家方才还以为认错了人。
自家康履,两年前秋,曾见过玉郎君,却不知玉郎君可还记得吗?”
康履?
玉尹愣了一下,猛然回忆起来。
“你不是……”
那康履忙笑嘻嘻摆手,“原来玉郎君还记得咱家,却是咱家的荣幸。”
“怎地康老公也来吃酒?”
“看郎君说的,咱家不过是个奴婢,哪有那许多工夫?
却是咱家主人方才看到玉郎君,所以让咱家请玉郎君去吃杯酒……郎君也知道,咱家主人,不方便抛头露面。”
康履的主人是谁?
便是那太上道君赵佶之女,赵桓的妹妹,有皇室第一美人之称的茂德帝姬赵福金。
说起来,玉尹和赵福金也许久未见。
自开封之战开始后,赵福金便深居简出,很少出现人前。
而玉尹呢,也不太可能和赵福金有太多接触,不过这内心深处,却一直牢牢记着这位历史上和柔福帝姬一样,命运多桀的茂德帝姬。
茂德帝姬近来情况不是太好,玉尹也听到了风声。
起因,便是茂德帝姬的夫君蔡鞗,惹了一身祸事……赵桓不喜蔡京,甚至可以用厌恶来形容。但如今蔡京已经死了,按道理说,赵桓也不太可能去找蔡鞗麻烦。
可问题便出在了赵谌身上。
陈桥之战,赵谌偷偷随太子亲军出城,急坏了赵桓。
一怒之下,赵桓下旨拿下白时,范宗尹等人,原本以为这二人和太子失踪有关。
事实证明,这两人是清白的。
但因为此案是朱桂纳主抓,挖出了白时等人收受贿赂,勾结女真人的事情……
赵桓清楚这里面的问题,朱桂纳也不好说明。
可外面的人,并不清楚这其蹊跷,蔡鞗便联合了一干柏台御史,在朝会上弹劾朱桂纳。蔡鞗本来和这件事并无关系,可因为白时范宗尹两人,是出自蔡京门下,以至于蔡鞗单纯以为,赵桓这是要对蔡家下手,故而才做出如此激烈反应。
时赵桓正心急赵谌安危,虽无心追究,可是被蔡鞗这一逼,便勃然大怒。
朕登基以后,全力抗金。
你蔡鞗的老子深受国恩,不思为国效力,反而和太上皇一同逃去金陵,组建了一个小朝廷。
朕还没有找你蔡家的麻烦,你蔡鞗居然还敢跳出来生事?
赵桓一怒之下,便把蔡鞗打入天牢。
这官家不较真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可一旦官家认真起来,岂有蔡鞗好果子吃?哪怕后来主抓白时一案的赵构暗保护,蔡鞗依旧被查出不少问题。试想,他身为官宦子弟,蔡京此前在朝可谓权势熏天,蔡鞗这屁股,又岂能真个干净?
赵桓也是在气头上,在查出蔡鞗的问题之后,便要治蔡鞗的罪。
茂德帝姬和蔡鞗的关系并不算好,可毕竟是夫妻,怎可能眼睁睁看着蔡鞗受罪?
于是,赵福金便入宫恳请赵桓放过蔡鞗,正在气头上的赵桓,自然不会答应。
茂德帝姬见苦求无用,也急了眼……言语难免有冒犯之语,气得赵桓下旨,让赵福金闭门思过,不得出宫。这一禁足,便是近半年之久。若非蔡京病故,蔡鞗这性命,说不得还真个无法保住。也正是因为蔡京病故,赵桓不想被人说他是对蔡家赶尽杀绝。加之开封大胜,赵桓急于和金国议和,也就没心思再寻蔡鞗麻烦。
大约在月底,蔡鞗被放出来。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不饶,赵桓还是打了蔡鞗十棍,而后罢了蔡鞗官职,贬为平民。
那蔡鞗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加上平日里娇生惯养,那受得这等委屈。
出狱后不久,蔡鞗便一命呜呼。
茂德帝姬也是倒霉,才从宫出来,便成了一个寡妇……
玉尹在开封,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他和蔡鞗没有任何交集,对于蔡鞗的死,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感触。
只是茂德帝姬却惨了,无端端变成了寡妇不说,还要为蔡鞗守孝,一举一动都需小心翼翼。
玉尹见康履青衣小帽打扮,便忍不住道:“公主怎地在此?”
康履叹了口气,“我家主人近日心情奇差,便来太平兴国寺上香。
方才见郎君在此,便让咱家前来邀请……待会儿见到主人,还请郎君说话小心些。主人这两日兴致不高,难得出门散心,莫惹得不快,与郎君和主人都不太好。”
卷五 靖康耻 第320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玉尹本不想去见赵福金,却鬼使神差的跟着康履,走进不远处的雅室中。
人常说,要想俏,一身孝。
赵福金一身孝衣打扮,坐在窗边,痴痴看着窗外汴河景色,甚至不知道玉尹到来。
“夫人,玉郎君来了。”
赵福金身子一震,扭过头来。
差不多有八九个月了吧,玉尹上次见赵福金,还是徽宗皇帝在位。可一眨眼,却物是人非,徽宗皇帝南下金陵,钦宗皇帝死战开封,虽未改朝,却也称得上换代。
赵福金看上去有些憔悴,配上那清丽姿容,却平添几分滋味。
少了些高高在上的雍容之气,却多了几许令人不禁发自内心的怜惜之情。
玉尹心里叹了口气,有道是红颜薄命,怕说的就是赵福金这类女子。生在皇宫,身份高贵,却有着寻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和悲伤。蔡鞗之死,对赵福金而言,确是打击。哪怕她和蔡鞗之间并无太深厚感情,可毕竟也做了几年的夫妻,怎能没有半点悲伤?况且说到底,蔡鞗之死和赵桓关系重大,还牵扯到父子之间恩怨。赵福金便再是坚强,怕也承受不住这等打击。更不要说,即将到来的父子之争。
“公主,却清瘦了。”
一句温雅的言语,让赵福金多多少少有些感动。
“小乙,坐吧。”
她抬手示意,让玉尹坐下。轻声道:“这些日子在家中很是憋闷,本想去太平兴国寺散心,却不想中秋将至,太平兴国寺也人满为患,让我更觉着不太舒服。
方才上楼,却见小乙在这里,便召唤小乙前来一叙。冒昧之处还望小乙莫怪才好。”
赵福金说话,一如先前那般温雅。
只是玉尹能听出,这位出身高贵的女子心里。有着说不尽的凄苦。
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或者说他不明白,应该如何宽慰。大体上。他能明白赵福金心里的苦。丈夫亡故,父兄隔阂,将要面临一场激烈的权力争斗。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是暗流激涌。偏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弱女子能够左右。
人说生在王侯之家是一桩幸事,可谁又知道,这些权贵子弟心里的痛楚?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不要说这帝王之家。
玉尹坐在赵福金对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静静的坐着。而赵福金也没有开口。目光凄迷的看着窗外风景。康履非常识趣,早早便退出雅室,在门外伺候。
两人便这么坐着,良久赵福金突然道:“小乙已有许久,未得佳作了。”
“啊?”
“莫非是这红尘浊世。已消磨去小乙灵感吗?若真个如此,却真个是可惜了……”
听得出,赵福金对玉尹投身仕途,并不是特别满意。
也许在她心里,更希望玉尹做一个柳永式的白衣卿相,而不是整日里争权夺利的官员。
玉尹不由得心生惭愧。不禁低下了头。
的确,这些日子以来,他确实有些疏于琴曲。
以前便是在杭州,闲来无事时也会操一回琴,可是现在,真个是整个人都投入红尘浊世中,荒废了琴技。
赵福金见玉尹露出羞愧之色,忍不住笑了。
“小乙莫往心里去,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算起来,小乙若真个留在朝堂上,也许更有施展才华之地。开封之围时,我也听说了小乙赫赫战功。陈桥之战说是我那侄儿的功劳,确是将士搏命换来的胜利。”
“我……”
“小乙莫说了,便陪我坐一会儿吧。”
赵福金说罢,又扭过头去。
玉尹便在一旁坐着,看着赵福金俏丽的侧影,不禁心生怜惜。
可是,他真个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两人便这么静静坐了片刻,赵福金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我回去了!”
“这便要回去吗?”
玉尹不知为什么,有些不舍。
和赵福金在一起虽然没有说几句话,可这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平静。
这种感觉,玉尹非常享受,更不愿意轻易舍弃。但赵福金已经起身,他也有事情要做,便也站起来,脱口道了一句。
赵福金一笑,“若小乙有闲暇时,不妨来我府上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