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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俄罗斯女人,是某外交官的女儿,还是某富豪的小妾?她和他在一条泳道中,来回地游着,累计有三百米了。她还会游下去的。
以黄种人的体质,去亲近一个白种人,应该更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从而更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吧?当她再次游过来,他决定要迎上去,以蛙泳的开张手臂,自然合理地碰触到她的身体。
但她上岸了。
她暴露出浑圆的臀部,一边甩着耳朵中的水,一边向更衣室走去。
他沮丧地一个翻身,恢复成仰泳,死尸般浮在水面。他的生命,已不可能有什么突破。他的眼睛潮湿了,全泳池似乎都是他的泪水。
眼角的余光中,有人跳下笨拙地跳下泳池,激起了一片水花,但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形,他转头看去,是位面目清秀的南方女子。
是某富豪的女儿,还是某外交官的情妇?他降低了标准,不在乎她不是不是异族,起码她是上等人,占有一个上等人,能够造成对生命的突破。
他向她游去,故作潇洒地说:“我可以教你游泳。”南方女子:“我已经会了。”他:“我可以教你跳水。”南方女子:“跳水不重要。”他:“像你这样的小姐,总是扑通一声地入水,太煞风景了。请你相信我,我不想骚扰你,纯粹是看不过去。”
她单手伸出水面,掩着嘴笑了起来,然后小声地说:“你要再啰嗦,我就一刀捅死你。”
他:“我已经三十三岁,生命对我不再有意义。我只希望你多捅两刀,让我死得深刻点。”
南方女子再次笑了起来,掩面的手掌后,是一个小小的酒窝。
他知道他已打开了局面,如果顺利的话,他今晚睡眠时会贴着个娇巧的身体。她移开了手掌,给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游向泳池深处。那里有一个胖子,正在费力地换气。
他跟随而去,心中满是得意,却忽然发现身边漂起了一条红绸带。红绸带浮到水面,就变得散碎,一丝一丝地向四方蔓延。
他惊慌地抚摸自己的身体,他的小腹有一处翻开刀口,犹如鱼嘴,在水中轻微地张合。
他沉下水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为什么不觉得疼呢?原来死亡并不是痛苦。”
当晚《红衫绿袖》报纸报道:“下午两点,在斯惠宾饭店的游泳池,纺织大亨谢云山被刺杀,凶手在逃。事发时,本报一记者在场,因保护谢云山,而被凶手刺伤,目前正在某医院抢救。”
他醒来的时候,已在医院。警察要他描述凶手相貌,不知为什么,他隐瞒了她的酒窝。警察绘出的图形,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当被问到“是她么”时,他的回答是:“准确。”
七日后,他离开了医院。那一刀,离脾脏只差两分,原来生命是可以用尺子衡量的。他回到了家,给自己做了一锅鸡蛋炒米饭。每当写了有趣的报道,他就会做一锅鸡蛋炒米饭慰劳自己。他会放许多油,以致油腻得只有他才能吃下。
他总是相信,油就是营养。一两油等于三百五十分之一的人参,等于同等份量的蜂蜜。因为他发现,油放得越多,鸡蛋炒起后就变得越大。油能够滋养鸡蛋,当然也能够滋养人。鸡蛋炒米饭,就是他的养生秘诀。
他的家阴暗潮湿,只有十二平米。七年来,他每月的工资都消耗在手腕上的劳力士手表上了,这让他在采访明星们时,能有自信。不是他势力,而是他觉得采访时,如果不能平等,就不能客观。
但他从没有做过客观的报道,没有人喜欢看客观的报道,作记者凭的是想象力。戴着劳力士吃鸡蛋炒米饭,总是十分惬意。他盛好一碗,迎着窗户,看到白米饭中碎鸡蛋的黄色,食欲倍增。
这时却响起了敲门声,他把饭放在桌子上,起身开门。门外却空空荡荡,转身时见到一个人坐在他的椅子上,端着他的饭碗。
此人有着小小的酒窝,正是游泳池中的南方女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