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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十指流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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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门和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去了。
  “米……对不起……”
  他只是轻叹。
  “对不起。”
  连轻叹也不见了。握住我左手的力道松了许多。
  他到底还是怪我,他没有说原谅。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他想了很久,像是在犹豫,抑或是在斟酌词句。“因为……你也是我儿子和女儿的父亲。”
  我不愿再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我的感受,因为这种心痛早已不再是语言之力可知。
  我只能说,他的这句话就像是十二月里封冻了的忘川河水。
  是独属于我玛斯罗尔的,冰湖地狱。
  我沉默了许久。
  舍不得,忘不了,但我不能自轻自贱。
  我本无情,曾经冷漠地看待那些肢解的躯体,平常地面对那些惨烈的死亡。但自从他闯入我生命,玛斯罗尔就不再是玛斯罗尔。
  原来的玛斯罗尔变成了现在的我,我是米迦勒黄金六翼上的轻羽,是他圣剑锋刃边的精芒,是他双手银链上的水钻,是他寝殿深夜里的烛光。
  当无情变作多情,当冷漠变为脆弱,那些因为命运而不得不承受的伤害,便都放大了许多。
  “米迦勒,既然这样,又何必,再纠缠不清。”我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然后背过身去捂住心口,仿佛这一点点手上的温度能够减轻心底的痛楚。“从此以后,米迦勒就是米迦勒,是光荣的天使长;玛斯罗尔也只是玛斯罗尔,无论是魔界的王子还是王妃,或者是什么地狱守护神,都不再——”
  心脏一紧,一瞬间疼得难以呼吸。
  “都不再,与你有任何干系。”
  他似乎有些错愕。“玛斯罗尔,你——”
  “天使长殿下,当哪怕只有一秒钟过去,所做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说过的话也已经被人记在心里……自从神创世之初,他就不曾给过任何人后悔的机会。”
  阳光在酒红壁纸上跳舞,房间里却忽然冷得没有了温度。
  耶路撒冷的黄昏,漫过经年,终于落幕。
  傍晚的天色昏暗,悄悄透入天鹅绒窗帘的缝隙,在卧室里投下重纱的浅影。我的一切都随着一天的结束,而结束了。
  不久前我还在耶路撒冷的宅邸里感谢命运的眷顾。而如今,命运却完完全全地抛弃了我,给我无尽的绝望。
  它夺走了我生命中一切最重要的东西。
  我不再是米加的小玛斯罗尔,米加,也不再是我玛斯罗尔的了。
  而且这个世上,也不再有米加。
  剩下的只有天国副君米迦勒,只有神域公主帕希雅,只有光耀王子尤尼尔,只有人们对这两个年轻炽天使的无限崇拜,只有尤尼尔接任死亡天使和智慧天使时仪式上的赞歌。
  至于他的上一任是谁,已经没有人记得。
  【流线指环】
  我曾经想过,当我再一次从梦中醒来,是否可以忘却曾经的一切、成为一个全新的我?
  我却明知自己做不到。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酒红色纱幔仍在随风飘动,潘地曼尼南的阳光还是那么明澈,窗外的魔都依旧繁华喧嚷。
  而我的心依然痛到麻木。
  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醒来的时候,我的手心里多了一枚戒指。
  纯澈流光的白银指环上镶嵌着一颗全天界最耀眼的钻石,流线型的简洁纹路攀着指环转了一圈。我把它转了一个角度,在戒指的内侧,可以看到九个飘逸潇洒的花体字母。
  “MASSROULE”。
  玛斯罗尔。
  我蓦地想起三百多年来的每一个情节。他欢笑,他流泪,他兴奋展翅,他肃穆站立,他虔诚祈祷,他低声唱诗,他安静读书,他忘情拥吻。
  那
  些时候,这枚钻戒,总是在他左手无名指上闪耀。
  我抬起自己的右手。
  一模一样的钻石,一模一样的流线,一模一样的指环。
  从那年耶路撒冷城的天国第一盛大婚礼开始,它就一直套在我的右手无名指上,从未摘下。
  而如今,到了它灵魂凋谢的时候,因为它的另一部分已经被遗弃在遥远的角落。
  我把戒指从手指上捋下来,捏在指尖,转一个角度。
  “MICHAEL”。
  米迦勒。
  戒指的内壁刻着他的名字,俊秀的花体,七个字母。
  这两颗钻石曾经在我们十指相扣的时候,无数次不经意地相碰,每一次接触都碰出了倾世的光华。
  这两条流线曾经在我们双手相握的时候,无数次不经意地交错,每一次相交都仿佛两个心灵的轨迹紧紧缠绕。
  钻戒离开手指,如同失去生命。
  这一切的因果,是他的背影,是我的错过。
  是科奇土斯的孤独,是耶路撒冷的寂寞。
  是我在魔都的寝殿里闭上眼睛时,日光倾城的天国。
  当玛门再一次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时候,我已经有两个星期卧床不起。
  他一改从前活泼邪气的风格,而是穿了件保守正式的黑色礼服,除了那双妖魅的血红眸子,就再也找不到以往的痕迹了。
  “玛斯罗尔,你不要再这样了。”
  “我怎么样了。”
  “你这样糟蹋你自己!”他忽然提高了声音,“不就是他不要你了吗?你至于这样?!”
  “我怎样也轮不到你来管。”
  “轮不到我?轮不到我还能轮到谁?!是那个米迦勒吗?你倒是希望他管你,可是人家管吗?他把你们的婚戒都留下了,走的彻彻底底——”
  “那是因为谁?!你自己清楚!”
  玛门怔住,最终还是软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都沉默了许久。我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孩子呢?他……在哪里?”
  玛门的脸一白,触电似地望向我,却不说话。
  “我问你孩子在哪里。”
  “玛斯罗尔……我……”他颤抖着,“你还是别问了……”
  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那个孩子……”
  “到底怎么了啊!”
  玛门扭过头去避开我的眼睛。他似乎斗争了很久,最终长叹一声,像是泄了气。“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就死了。”
  》  那个孩子,死了?
  怎么会呢?他不应该是好好的吗?
  一瞬间我像是被人抽离了灵魂,愣在当场。
  “玛斯罗尔……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那个孩子是真的——真的不在了……”
  他不在了。
  那是我的孩子,一个带着我血脉的灵魂。
  就这样,还未睁眼看过这个世界,就没有了。
  他尚未真正绽放生命,便提前步入了死亡。
  那不是玛门的错,而是我的错,是我,用那么多的时间去怨天尤人自暴自弃,去怀念往日去多愁善感,却没有保护好他。
  这是我的罪孽。
  


    ☆、世隐

  【两百年】
  魔都的十一月,冰银雪曜,水冷霜寒。
  我独自捧着一束白玫瑰走向皇家墓园,然后把花放在一座精致而小巧的墓碑前面。
  “瑟琉尔,第三世长子,1497伯度,583年。”
  我用手指抚摸着青灰色墓碑上雕刻的字迹,那刺痛的冰凉从指尖直透心底。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已经是个芝兰玉树的少年。
  如果他还活着,我就可以像照顾曾经的尤尼尔和帕希雅一样照顾他,为他而牵念。
  今天并不是瑟琉尔的生辰,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只不过因为今天是两百多年前我离开潘地曼尼南去独自生活的日子。
  两百多年前的那一天,大病初愈的我留下了一切华丽的衣装和珠宝,留下了王妃的名号,只带着我曾经的黑色斗篷和一对钻戒,从奢侈的宫殿不辞而别。
  此后我一直住在魔都郊区的小巷子里,以木工和石雕为生,还会接一些装饰建筑物的活计来做。后来攒了一些钱,也避过了被玛门寻找的风头,才在稍微靠近魔都市中心的地方开了一家小小的画廊,兼卖各类艺术品,有时候自己也做一些,有时候则是接受他人的委托。想当初我曾经把学习雕塑作为一项小小的与米迦勒叫板的筹码,只不过因为想要尽力和他一样优秀;却不曾想到会有一天靠这个来生存。
  近一百年来的生活也算安宁而平凡,还有画廊里的小资情调作为调剂,这在我最开始小巷子中的邻居们眼里已经是十分令人羡慕的了,我也不断地努力创造自得清净的生活,可是实际总是比期望偏离那么一点点。
  那两枚戒指,总是在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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