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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想到,他的好友——在未央宫担任骑郎的公孙敖会在此时出现,把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公孙敖是从接替卫青当班的卫士口里得知他被绑架的消息的。精明的他深知宫廷的复杂,他并不想陷入两个女人争风邀宠的漩涡,他只要救出好友就够了。因此,面对刘彻质问的目光,他很快就找到了理由。他说卫青是被一伙强盗劫持到林子里勒索钱财,他正好带着人马从那里经过……
他用目光制止了卫青解释的企图,把一场宫廷风波化解为普通的打劫事件。
刘彻的脸上恢复了平静,道:“既然你们来了,就随朕一起狩猎吧。”
公孙敖奏道:“皇上,臣是受包公公之托一路追赶皇上而来的。”
“有事么?”
“包公公说,太皇太后那边传话要皇上过去呢?”
“不是让他说,朕要闭门读书么?”
“包公公说,只怕瞒得了一时,不可能瞒得长久。”
“这个包桑,怎么就如此愚钝呢?”刘彻思忖片刻,便对公孙敖说道,“回去告诉包桑,让他先瞒着,朕不日回京。卫青留下,随朕狩猎便是。”
“诺!”
公孙敖走了,但刘彻的思绪并没有从刚才的氛围中走出来。卫青有什么财物值得强盗们冒险去打劫呢?那么多的禁卫,没有人觉察么?他越想就越觉得其中有蹊跷,却又理不出头绪来,直到远去的马蹄声渐渐消失于耳际的时候,才大声道:“上马!”
“皇上!下一步我们要去何处?”
“湖县!”刘彻扬起马鞭指向东方,“此为朕狩猎的最后一站。”
一干人顷刻间便奔向平原的深处。
刘彻并不知道,在他离京的日子里,七国之乱的余波在南疆燃起了熊熊战火……
此刻,在都城典客署的官衙中,东瓯国使节正焦急地等待着皇上的召见。
他满脸痛苦,几欲流泪道:“大人可知,东瓯国已处在四面包围之中了。我们不甘成为闽越国的鱼肉,与闽越军相持了两个多月。如今城中粮食殆尽,除了守城军士尚可得到勉强充饥的食物外,百姓开始吃食草根和树皮了。现在,我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朝廷身上了,请大人现在就带本使去见皇上!”
“这个……”典属国声音拖得长长的,因为他无法回答使节的问话。其实他也不知道未央宫发生了什么事,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为皇上的拖延寻找适合的理由。
他尽量让自己的话平和,带着不易觉察的歉意道:“使君稍等,依本官看,皇上很快就会召见使君的。”说完这些,他就唤来译令,要他作陪,而他自己却匆匆赶往丞相府了。
丞相府亦是一团乱麻,石建、石庆、庄青翟等都在那里。这些平日在太皇太后面前鼓舌的大吏们,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一筹莫展,愁眉苦脸,谁也拿不出个好主意来。
许昌埋怨石建道:“大人身为郎中令,统领宿卫、侍从,却不知道皇上现在哪里,叫老夫怎么说呢?”
言未尽,他又转过来批评石庆道:“大人作为内史,掌管京都事务,也不知道皇上的行踪么?皇上连我们这些人都不召见,总该有些道理吧!”
石庆性格暴烈,自然对许昌的埋怨不服,反唇相讥道:“若说与皇上关系最近者,恐怕莫过于丞相了。丞相身为宰辅之臣,总揽朝廷大政,每日不离皇上左右,如果丞相对皇上的去向都茫然无知,我等就更不知了!”
庄青翟站起来摆了摆手道:“如今东瓯国使节还在京城,南国战事吃紧,各位大人却在这里互相埋怨,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当务之急还是决定出不出兵吧!”
许昌应道:“这是皇上的事情。现在皇上不见我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石庆提议道:“干脆让太皇太后发一道懿旨得了!”
“万万不可。”许昌否定了石庆的提议,“太皇太后怎能代皇上发诏出兵呢?当年吕后专断,也不敢直接号令三军。这事且不说违制,传将出去,匈奴一定会认为我朝发生了变故,这不是引火烧身么?”
“这不行,那不行,丞相总该有个定夺吧?”
庄青翟此时疑惑道:“皇上会不会微服出宫去了?为了不惊动我等,才托辞闭门读书的?”
石建道:“这事只有太后知道。”
许昌正要说话,就见典属国进来了。石建、石庆和庄青翟忙起身迎接,纷纷询问使节的态度。
典属国道:“现在东瓯国内人心浮动,一部分人已主张投降闽越,还请丞相速作决断。”
许昌沉吟半晌才安排道:“请庄大人速去太后处打听皇上行踪;典属国大人先回去安抚使节,一定要断了他们投降闽越的念头;我和两位石大人现在就去太皇太后那讨主意!”
第三十二章 窦后锁眉愁烽火
永寿殿此刻却是一片宁静,太皇太后正做着到上林苑赏菊的准备。许昌等人的到来,令太皇太后大吃一惊。
“皇上是从何时不再早朝的?”
“大概已有数日了。”
“你等为何不禀告哀家?”
“皇上说,他要亲自禀奏太皇太后。”
“你等啦!”太皇太后一下子跌坐在榻上,苍老的脸顿时阴沉了,“太后知道此事么?”
“臣已让庄青翟去问了。”
太皇太后不由分说,转脸厉声下令:“速传太后来见!”
“诺!”窦宇一转身便匆匆离去。
太皇太后将一腔怒火撒向面前的大臣们。“你等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整日浑浑噩噩,不思为政之道。好啊!皇上已经数日没有早朝,你们竟匿情不奏,该当何罪?”
许昌嗡嗡回道:“皇上说,他要闭门读书……”
“哀家什么时候只要他闭门读书而不早朝了?你等就没有发现皇上近来有什么异样么?”太皇太后越说越气,问着话就流下了泪水,伤心地自言自语道,“启儿呀,你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个冤家呀!”
伤心归伤心,生气归生气,眼前的难题她却不能不去面对。
“你等都是皇上的近臣,怎么对他的行踪一点都不知道呢?那东瓯国的使节来了几日了?”
“大概六七天了,他正等着皇上的召见呢!东瓯国已经断粮,他们盼望朝廷早日出兵。”许昌道。
石建小声提议道:“依臣看来,太皇太后还是见一见使节吧!”
“胡说!”太皇太后打断了石建的奏议,喝道,“煌煌大汉,皇帝在上。哀家打理国政,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正说着,王娡就在包桑的陪同下到了。太皇太后一听见王娡的声音,怒火就从心底烧起,喝道:“快说!皇上到哪里去了?”
王娡对此事茫然不知,如实答道:“皇上不是在宫里吗?”
“哼!你们是成心合伙欺骗哀家是不是?”太皇太后闻言怒极反问道。
王娡感到很委屈,她确实不知道皇上的行踪。她问过包桑,可包桑就一句话——皇上在未央宫中读书,不见任何人。
她凭自己对儿子的了解断定,彻儿不见臣下,必有重大的举动,但不至于到了荒废朝政的地步。好在包桑就在身边,他一定知道皇上的行踪,于是王娡大声问道:“包桑!皇上究竟到哪去了?”
“这……启禀太皇太后、太后,皇上正在未央宫读书呢!”
“大胆!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太皇太后由于盛怒而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身为黄门总管,不悉心伺候皇上,已属大罪,如今又隐情不报,其心可诛!”
“太皇太后,奴才真的……”包桑双唇嗫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作为每日不离皇上的中人,这几个月,他总是千方百计地为皇上排解烦恼,他希望皇上等待时机,重新崛起。因此,当他被传到永寿殿时就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说出皇上的行踪。
“奴才真的不知道……”
“哼!看来你今日成心要与哀家作对了。”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让一殿人都毛骨悚然,“哀家从侍奉文帝起,还没人敢如此大胆。来人!让包公公清醒清醒。”
“太皇太后,奴才……”
“拉下去!”太皇太后没有任何心软和动摇。
从殿后传来包桑凄厉的惨叫:“太皇太后饶命啊!哎哟!啊!……”
许昌、石建和石庆第一次见太皇太后对一个中人动如此大刑,一个个心都悬着,暗暗打量着太皇太后。她脸上掠过一丝冷笑,问道:“众卿以为如何?太后以为如何?”
包桑的每一声惨叫,都牵动着王娡的心。倒不是她的心承受不了,当初对栗姬动手的时候,她的冰冷和残酷丝毫不逊于眼前的这位老太婆。只是如今她心里明白,太皇太后的刑罚,虽然打在包桑的身上,实际上是指向她和刘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