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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才刚刚完婚,霍去病就走了,这该是多么的残酷?
他知道女儿对于自己为了漠北之战,而宽限了他们的婚期而怀着怨气。可她哪里知道,霍去病的死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切肤之痛。多日来,他没有吃过一顿舒心的饭菜,只要一端起碗筷,就会看到霍去病的影子;他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睛,霍去病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去病是为朕辛劳而亡的。”刘彻固执地这样认为,不断地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
现在,躺在灵柩里的霍去病,听着生前一直没有机会听到的皇上心里话。
“爱卿与朕虽隔了一代,可朕拿爱卿当知音啊!”
只有刘彻知道霍去病弥留之际的牵挂,他的心在积雪皑皑的祁连山,在鹰的故乡狼居胥山。他下诏命陇西、张掖、酒泉三郡太守采献祁连巨石,分布于墓冢周围。
“从此,爱卿的灵魂与天地同在,与大汉社稷同在!爱卿的功绩若日月昭昭,祁连为证!”刘彻闭着眼睛,在心里说着。
朝廷不仅举行了国葬,还要“黄肠题凑”,以柏木黄心致累棺外,木头皆向内。墓室的外回廊堆垒木条两千四百根,隐喻去病二十四岁的人生历程;四壁堆垒各三十层,刘彻要让大汉朝野、让域外藩国都明白,霍去病在他的心中与刘氏诸王一样。
执辔的霍光,听着皇上的喃喃自语,淌下了酸涩的泪水。
皇上对霍去病的思念让他思索着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皇上!兄长已去,皇上龙体关系大汉社稷,还要节哀才是。”
刘彻点了点头道:“你要以兄长为范,以后才能担当大任。”
“臣谨遵皇上旨意。臣将来也要率军开疆拓土,以光大汉盛德。”
前面有战马的嘶鸣,刘彻抬头看去,原来是侍中金曰磾在车驾前勒住了马。
“有事么?”
“启奏皇上,灵车已至槐里县北,漯阴侯浑邪王请求晋见皇上。”
“哦!他也来送去病了?宣他来见!”
“诺!”金曰磾闻言,忙令羽林军在驰道两旁散开,警跸们也纷纷面朝外,背靠车驾,肃然挺立。
金曰磾去了不多时,刘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沙哑的哭声。
“霍将军!你如何就走了呀?本侯还有多少话要对你说呢!霍将军!你一世英名,英年早逝,本侯该向何人讨教啊?”
不一会儿,浑邪王和他的部属在刘彻的车驾前跪倒了一大片,不少人割了耳朵,断了长发,甚至用弯刀划破自己的面颊——这是匈奴人哀悼亲人的方式。鲜血一滴滴地在他们面前的土地上开出了殷红的花朵。
刘彻的眼睛又一次阵阵发热:“卿等对霍将军一片深情,感怀至深,卿等有何话就对朕说。”
“皇上!没有霍将军,臣等焉有今天?臣无他求,只求为霍将军殉葬,陪将军远行。臣等乞求陛下恩准。”
“请陛下赐臣一死!”
“请陛下赐臣一死!”
刘彻道:“卿等岂可出如此谏言,当初霍将军越关山,度大漠,引领爱卿归附长安,绝非要卿等随他而去,而是要卿等为汉匈和睦尽忠竭力,倘若朕准了卿等的奏请,岂不让霍将军在天之灵寒心么?”
“这!”浑邪王长叹一声,“可臣……”
“卿等情怀让朕甚是感念,待朕百年之后,将卿等刻石为像,永立茂陵如何?”
“臣谢皇上隆恩。”浑邪王率领部属再次跪倒在地。
人群中又一次爆发出动地的哀声:“将军走好!”
伴随着匈奴人的哀恸,羽林军阵中也哭声绵延,此起彼伏。
金曰磾抬头看去,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雨丝,轻轻落在关中广袤的沃野;南望南山,太阳早已隐没在团团乌云之中。金曰磾不敢耽搁,来到刘彻面前:
“陛下,茂陵就在前面了。”
“哦!爱卿到新居了。”刘彻含着热泪道。
茂陵东北角矗立起一座雄伟的墓冢,上面遍布祁连奇石。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刘彻诏命从修筑茂陵的大匠中抽掉一些人过来,将从南山采来的秦石依自然形态,雕刻成马、牛、虫、鱼。特别是“跃马”和“马踏匈奴”的雕塑,形神兼备,呼之欲出。人们都说那是霍去病的灵魂转化成石马来护卫大汉社稷的。
茂陵邑的百姓更是传得分外神奇,说是一天夜深人静时,一位商贾夜出入厕,忽然听到邑外喊杀连天,远远瞧见东北角的电光闪闪,两位年轻将军乘着天马,在空中杀得难解难分。忽然,就看见星光下一道孤光,有颗人头咕噜噜落了地,第二天早晨去看,却是一块石头。人们从此就断言,霍去病并没有去,他就在茂陵为皇家守陵。
元鼎元年冬十一月,这是个雪落长安的日子,褚大、徐偃和侍御史们从郡县回来了。朝会上,张汤力主对已下廷尉诏狱的太守们处以斩刑,以大张盐铁官营局面。
他的谏言获得了廷尉司马安的积极响应。
其实,在处置触犯刑律者这点上,庄青翟、严异与张汤并无根本冲突,只是他们认为盐铁官营的案子,从京都到地方牵累数十万人,有违常理。
因此,庄青翟和严异再次主张,廷尉府和各郡县有司务必认真甄别,不要造成冤案。对于被裹挟的百姓,好让他们尽早回到家乡去。
刘彻在这些日子最关心的还是新政的推行。当着大臣们的面,他严厉责备了庄青翟和严异,说他们优柔寡断,办事不力,要他们多向张汤学习,并当殿准了张汤的奏章。
庄青翟和严异直到走出未央宫前殿,仍然是一头雾水,不知该向张汤学些什么。
京城杀戒一开,各地的人头也就像切瓜砍菜一样不可遏止。每天从地方传来的充满血腥味的文书让庄青翟十分纠结。
他做了一个估算,如果照这样杀下去,人数会远远超过当年的巫蛊案。
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量将这个实情报告皇上,心里一直叹息:唉!要是汲黯在就好了。
而严异则从此以后,就越发地沉默了。
他一想起散朝那天张汤冰冷的目光,就心里发慌,有种大祸临头的恐惧。
他不再到庄青翟府上讨教,怕因此而连累了丞相。
冬深的日子,他一人骑着马,到郊外去了。
出了长安城,向西北走大约几里地,就是渭河。河水早已封冻,看上去白茫茫一片。河的拐弯处,枯槁的芦苇被雪压得严严实实。但就在这冰天雪地间,一株腊梅正孤独地在开放,在银色的背景下金灿灿的。虽然只有几朵,却是生机勃勃的。
严异在梅树下站了许久,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忽然有了一个发现:自那天朝会后,他变得不会说话了。嘴里表达的总是跟不上心里所想的。
严异觉得脚趾有些发麻,他知道这是天冷的缘故,在最后看了一眼孤梅后,就转身向岸边不远的酒店走去。
酒旗被雪冻得生硬,沉沉地垂着。客人也不多,严异进店,示意要了两样小菜,一鼎热酒,正要驱寒,却被一声“严大人”给打断了。那人一边拍打肩上的雪花,一边和严异说着话:
“严大人不认识在下了?”
严异觉得面生,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人便笑道:“严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在下就是御史台的杜侍御史啊!”
严异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表示认识了,并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杜侍御史也不客气,从鼎锅里盛了酒,然后自己饮了。
刚刚从郡县巡察回来的他很快就把话题扯到盐铁官营上来。
“严大人可知,下面都感到盐铁官营多有不便呢!”
严异不答话,只是埋头喝酒。
杜侍御史又道:“听说严大人也在朝上言说盐铁官营诸多弊端。”他说着,还伸出大拇指赞扬严异敢于直言。
严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嘴唇动了几下,依旧是毫无声息。
这场酒喝得十分沉闷,午后未时一刻,严异丢下杜侍御史,自己一人出了店门,上马回城去了。一进府门,就坠入梦乡。直到后半夜,他才被府令焦急的声音喊醒。
“出什么事了?”
府令急道:“廷尉府来了不少府役,声言要见大人。”
严异很坦然地笑了笑,起身穿衣。“本官平日两袖清风,怕什么廷尉府?”
他刚刚走进客厅,连招呼都没有来得及打,就听为首的队史喊道:“拿了!”
府役们立即上前,给严异戴了镣铐。严异一边抗争,一边问道:“你们这是为什么?”
队史出示了御史大夫手令说道:“奉御史大夫令,今以‘腹诽罪’捕你,有理请到廷尉府讲吧。”
“腹诽罪?”严异的嘴嗫嚅着,最终没有辩白。
腊月初,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