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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此乃微臣家妹李妍。”
“臣妾参见皇上。”李妍轻盈地跪在刘彻面前。
长公主在一旁提醒道:“抬起头来。”
毕竟是第一次拜见皇上,李妍不免有些胆怯,头虽然抬起来了,目光却不敢与皇上相视。但他还是发现了这个女人与卫子夫和王夫人的异样之处。
那一对春山,摇落百媚千娇;那一双秋水,涟漪荡漾不绝。
那身体虽比王夫人消瘦了些,却比卫子夫当年丰腴。再想想刚才的舞姿,也与卫子夫有很大的不同,卫子夫追求的是对男人的依靠,而她却如歌中所唱的那样,是“绝世而独立”,处处表现出与别人的异样。
这样的女人不在自己身边,岂不委屈了她?
正这样心猿意马地想着,李妍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一相撞,刘彻便被灼得燥热。
“李延年筹办乐府有功,赏百金,帛百匹。其妹赏五十金,帛五十匹。”
“谢皇上。”李延年忙不迭地跪在地上。
刘彻却站起来对长公主神秘地笑道:“时辰不早了,朕要回宫了,皇姐也早些回府歇息。包桑留下,看看公主还有何安排?”
“诺。”包桑答道。
长公主脸上开满了灿烂的笑容,她送皇上走后就回到乐坊,一进门就笑嘻嘻道:“李妍熬到头了。请公公把皇上的意思转告给掖庭令,让他给李妍安排一座僻静居处。”
长公主尖细的手指轻轻抚着李妍的肩膀,话语中就带了柔柔的温情:“哟!瞧这肩膀长的,真是柔若无骨、丰若有肌,天生一个美人啦!将来妹妹荣华了,可不要忘记本宫哦!”
李妍急忙就要行礼,却被公主拦住了:“妹妹这是干什么?往后就是一家人了,等妹妹为皇上生了龙子,本宫还是他的姑姑呢!”
李延年在一旁看着两人亲热的样子,觉得似在梦中。遥想命运将会发生转机,就有一股暖融融的热气自内向外地散发。
“公主之于妹妹,恩同再造,微臣只有为皇上、为公主鞍前马后,才能报这瀚海之恩啊!”
入冬以后的几场大风下来,渭河水面上眼见得就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平原也在这样的日子里凝固了它的身体,一锹下去,只是几道白印。可在工地监工的羽林卫拿着鞭子,督促加快进度。
李广心里觉得很悲哀。这些年轻人本是良家子弟,可怎么到了一些人麾下,就变得没有人性了呢?
虽然他们对张骞和自己不是那么疾言厉色,但他就是看不惯他们的蛮横。
李广从工地回到府上,已是下午申时一刻,雪还在下,他从心底感谢这场雪,否则他和张骞还得和那些刑徒一样忍冻苦熬。
李陵看祖父回来了,忙上前帮他拍掉肩上的雪花:“祖父一定冻坏了吧?”
李广摸了一把眉毛说道:“快去告诉你祖母,弄些酒来,老夫要驱驱寒。火就生在书房。老夫想独自一人饮酒。”
李陵知道祖父心里烦,也就不再说什么,遂去了后房。
冬日天短,早早地天就黑了。
李广独自一人生了炭火坐在书房,烫着酒,一爵一爵地喝着。听着风在门外肆无忌惮地怒吼,这几个月的屈辱和不平又重新回到他的眼前。
当初,带着战争的创伤回到长安,他原本也没有打算活的,可皇上又一次让他赎为庶人,这让他十分感念。就为这一点,他就不能颓废怠惰,要等到再上战场的那一天。
但他等来的是什么呢?一天,少府寺传了御史大夫的话来,要他去参加开凿昆明湖。
李广不怕吃苦,多年军旅生涯给了他一副饮风餐露的肠胃,也给了他一副铁骨铮铮的身板,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战死疆场,而是要用这样的苦役去折磨他。
传话人一走,李陵就怒不可遏地撕碎了御史大夫的手令,声言要面奏皇上,讨个说法!
李广当即就给了孙子一记有力的耳光,他不容许李陵如此轻慢朝廷的文书。
“你都快成年了,怎么还像个孩子?那文书即是朝廷,即是皇上,这事传将出去,你死了不要紧,连累李氏家族百数口,你不成了千古罪人了么?”
“难道族祖对此事也坐视不理么?”李陵说的是李蔡。
“你指望他?他现在是官迷心窍,只知道取悦逢迎,哪里还顾得上我们……你快去收拾行李,老夫明日就到工地去,权当是为三千陇西子弟守灵。”李广叹了一口气。
可他没有想到,在那里他又见到了同为庶人的张骞。
这可真是同为沦落人,相逢心自知了。休息时,他们常常坐在一起叙说各自的心事,打发寂寞的时光。
现在回到家中,没有了说话的人,他反倒不习惯了,尤其是这样的雪天,若有老友登门,一坛老酒,围炉叙话,也好忘记那些缠绕心头的委屈。
想到这里,李广下意识地朝外面看了看,却不料发现府令陪着一个人,朝书房走来了。哦?那不是张骞么!李广急忙起身迎出门外:
“如此大雪,大人为何来了?”
“想陪将军说说话,一个人在府上也沉闷无聊。”
张骞说着就进了书房,一股暖气迎面而来,驱走了身上的寒意。
李广忙命人切了上好的牛肉,两人相互邀约着喝了起来。
说到几个月来的遭遇,彼此都不免感慨万千。李广已几次被判死罪,旋又赎为庶人,倒也罢了。可张骞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他曾一度心灰意冷,以为此生就这样了。但就在昨天,一个新的消息给他灰暗的生活里投进了一缕阳光。
“将军知道么?又要打仗了。”张骞夹起一块牛肉,就放进了嘴里。
“哦?大人怎么知道的?”李广的眼里顿时有了光彩。
“从宫里传出的消息说,皇上对汉军不能穿越漠北很不以为然,决心打破这个常规。听说朝会已经决定,大将军与骠骑将军各率五万人马,从马四万匹,加上步兵转输和后续军旅共数十万人,将从定襄出击匈奴。”
“这么说,老夫可以……”话说了半截,李广又收了回去,他端起酒就灌进腹中,那目光便黯淡了,“唉!老夫戴罪之身,又在做无望之想罢了。喝酒!喝酒!”
张骞眼见李广的眼圈红了,心中好一阵酸痛,安慰道:“将军千万不要如此想,将军身经百战,战功赫赫,皇上是不会忘记将军的。”
“大人是说老夫还可以重赴边关么?”
张骞点了点头:“将军不妨进宫奏请皇上允准。”
“能行么?”
“现在正当用人之际,将军又熟悉匈奴军情,皇上一定会慎重考虑的。而大丈夫生当建功立业,死亦慷慨悲歌。在下亦虽戴罪之人,也正要奏明皇上,重启西域之行。”
说起来张骞还是晚辈,与李广相差十几岁,可此时此刻,他们的两颗心就这样地相互温暖着、相互砥砺着。
李广的心被张骞说得热乎乎的,他一把抓住张骞的手道:
“大人所言甚是!老夫明日就进宫面奏皇上。”
“将军果然宝刀不老,雄风依旧!”张骞向李广拱手。
这时雪也住了,从薄薄的云层间露出朦胧的月光……
第三章 李广报国再请战
朝廷决定要在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出击漠北,这消息让李广冷却的心再度复燃。
张骞一走,他就要人捧出他的大黄弓,牵来铁色战马,在校场上跑了五圈,连续射穿十几个挂在槐树枝上的铜钱,才从府令手中接过酒爵,一饮而尽。
“廉颇虽老,尚能披挂,老夫岂可做伏枥老骥!”
这一夜,李广做了一回不眠人。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让李陵替他认真地写了一道奏章。
臣李广上疏皇帝陛下:
臣本布衣,承先祖遗风,世受国恩。文帝时,匈奴入萧关,臣从军击胡,屡经战阵,驰马疆场。吴楚兵乱,臣追随太尉,克敌昌邑。后屯兵上谷、上郡,驱匈奴于塞外,被甲胄于边城。臣虽有失,然忠贞可见,虽春秋日高,然雄志不减。闻陛下欲出击漠北,臣夜思边月,剑鸣于耳,引弓奋矢,持戈待发,愿以臃肿之躯追随大将军左右,为国效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更漏刚刚报过卯时,他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直奔未央宫。
在塾门等待皇上召见的时刻,他兴冲冲地与张骞谈论起自己此次出征的设想。
“倘若皇上恩准了老夫的奏章,老夫就要自请担任前军主将,将生擒单于,为三千陇西子弟报仇!”
可朝会上公布的出征将军中没有他,皇上倒是下了一道诏书,恢复他郎中令的职务。
“难道老夫请战,就是为了一个郎中令么?”
在司马门前,张骞正等着他:“看来皇上没有让老将军出征的意思。”
李广也不说话,只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