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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突然张口说道:“请带我去长安见皇上。”
暴利长道:“带你去见皇上有什么好处?”
“免除你的罪罚。”
这是上苍赐予的神物。于是,他潜入长安城,通过早年的一位朋友找到李蔡,声言要将这神马献给皇上。
这传奇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一匹比先前的“天马”还要高大的神马,却让三公九卿都见到了。
李蔡没有丝毫犹豫,就把献马的机会抓在手里。他说服卫青先将神马送到上林苑驯服,然后再作为皇上的坐骑。
马的性子很烈,人还没有走到跟前,它就发了性子,前蹄腾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卫青上前拽住马缰,刚刚跨上马背,它一个蹶子就把他摔了下来,两只环眼望着跌倒在地的卫青,不知是得意还是嘲笑?
卫青被烈马逗得兴起,从地上爬起来就冲上前去,想重新上马,孰料那马也变了计策,只围着卫青兜圈子,就是不让他得逞。如此三番,卫青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他看了看马监,说了一句“廉颇老矣”,便将鞭子丢到一边。
在卫青与神马周旋的时候,霍去病一直在一旁摩拳擦掌,及至卫青“败下”阵来,他已经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马的脖子强往下按。于是,马与人展开了较量。
一个使出浑身的力气,想将对方扳倒在地。
一个愤怒地要摆脱来者的羁绊,后蹄立地,向后腾起。
一个脚下磐石,重若千钧。
一个四蹄生风,发出“嘚嘚嘚”的声响。
霍去病被带出好几步远,却始终没有松手。
那马的前蹄跪下了,鼻孔间喷出灼热的气息。卫青看着,忽然想起当年与野猪搏斗的情景,口中喊道:“去病当心!”
就在这时,险情发生了。
马趁着霍去病一不注意,就腾身一跃,前蹄就朝着他踏来了。
霍去病一个鲤鱼打挺,躲过了攻击,再一个空翻,跃上马背,双手紧紧抓住鬃毛不放。
大家刚刚舒了一口气,不料险情再生,神马忽然来了一个就地打滚,想把霍去病压在身下。就在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刻,只见霍去病一个滚翻,离开了神马,稳稳地站在了几米远的地方。
这一场人马角逐,看得众位大臣心惊肉跳。
李蔡急忙上前询问:“少将军无恙吧?”
霍去病喘着气,脸上露出讪讪的笑意:“晚辈河西转战,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筋疲力尽。”
李蔡尴尬地揩一把额头的汗水道:“少将军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他高涨的情绪开始回落,他暗自庆幸驯马的不是皇上,否则,自己就是死罪。
他暗地里骂那个献马的暴利长,这家伙几乎要陷自己于不忠。他还想求得宽恕,去死吧!
就在三公九卿们相互交换眼色、唏嘘之际,耳畔却传来包桑细长的喊声:“皇上驾到!”
糟了!皇上到了。李蔡的手心顷刻之间就冒出汗来。
他对皇上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他总是喜欢享受挑战的快感。年轻时,他就凭借勇力屡次要去搏熊,如今又怎么会在一匹烈马面前退却呢?
他一定会借降服烈马的机会宣扬他摄制四海、鲸吞域内的气度和力量,那样一来,他献马博得皇上欢心的初衷就被打破了,他多日来的苦心经营就会付之东流。
刘彻今天轻衣简装,内着橘红色深衣,外罩荷绿色短袍,脚蹬一双绣了云头的软靴,腰扎银色玉带,头戴一顶紫金冠,看上去分外精神。
其实,听说卫青、霍去病在上林苑驯马,他早就来了。他只是不让包桑声张,在一旁默默地看了许久。
两位将军与神马搏斗的情景让他生出不尽的感慨,他不禁问自己是否还有当年的雄心和勇力?御座坐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老了。
但此刻这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唤起了刘彻久违的情怀,他顾不上大臣们的参见,就冲到了马前高声道:“让朕来看看,它究竟有多厉害?”
李蔡闻言大惊道:“皇上!万万不可,皇上乃万乘之躯,万万不可!”
接着,卫青、张汤等也都纷纷上前劝谏。
只有霍去病年轻气盛,反而赞同刘彻的举动:“臣在侍中多年,深知皇上胸怀天下,勇力过人,既然这马将来皇上要骑,不妨今日一试。”
卫青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责备道:“你作为骠骑将军,朝廷重臣,不该如此轻率。万一那马伤了皇上,你如何向天下交代?”
霍去病笑道:“舅父多虑了,有孩儿在一旁护着,敢保万无一失。”
刘彻脸上也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众卿在朝多年,倒不如一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
他说着话就来到神马旁边,一手托起神马的下颌,一手梳理着它的鬃毛,像是与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说话,言词中多了许多的亲近与平和。
然后他轻轻一跃,翻身上了既无鞍鞯,又无辔头的马背,用手拉着它的鬃毛,那马一声嘶鸣,朝前跑去。
众臣追着人马的背影望去,只见那马周围,祥云缭绕,五彩绚烂;马头上隐约飘着两团火,照得刘彻金光四射。
卫青、霍去病大惑不解,自与匈奴开战以来,他们俘获战马数十万匹,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神驹呢?
那么烈的野牲,见了皇上竟通得人语,服服帖帖,莫非上苍果真要赐神马于汉廷?
而李蔡这时再度陷入了仓皇和惊恐,他对着神马驰去的方向,几乎是带着哭腔祈祷上天保佑皇上平安。
他这一跪不要紧,刚刚还沉浸在神马传奇中的大臣们似乎都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呼啦啦地跟着跪倒了。
卫青见状,对霍去病和警跸们喊道:“速去护卫皇上!”
“嘚嘚嘚……”一队人马朝南去了……
可刘彻并没有与追赶他的队伍相遇,当他一阵风似的回到驯马场、安然无恙地站在失魂落魄的大臣们面前时,竟然对大家的行为大惑不解:
“卿等这是为何?”
听见耳边传来皇上的声音,李蔡的心终于松弛下来,人也如散了架一样瘫软在地。半天,他终于哭声道:
“皇上回来了!皇上回来了!臣……”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刘彻轻舒气息,慢撩衣袖,从马监手中接过辔头,给神马戴上;马监立即捧来一副鞍鞯,捆上马背,牵着马绕场一周,回到皇上身边的时候,就见那马身上渗出殷红色的血,刘彻用手去摸,汗腥扑鼻。
李蔡心中的忧虑又加了一层,后悔当初怎么鬼使神差,弄了这不祥之物回来,这不是自招其祸么?
“臣罪该万死,不该听信奸人妄言,致皇上受惊!”
当他正准备接受训斥时却听到刘彻爽朗的笑声:
“受惊?哈哈哈!朕腾云驾雾一番,好不快哉!何来受惊一说?众卿不必担惊受怕,张骞当年从西域归来时,曾说那里有汗血宝马,其日行千里,汗为赤色,想来就是此马了。”
他告诉大家,方才骑在马背上的时候,他有一种扶摇九天的畅快,一种俯瞰人间的恢阔,心中悠然地卷起滚滚诗浪:
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
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
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
当刘彻朗朗的诵声在大臣们耳际回荡的时候,李蔡终于走出了恐惧,他还来不及体味皇上的意思,就迫不及待地高呼道:
“皇上圣明!”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蔡一门心思地筹划着扩大神马的效应,让这场几乎成为灾难的事件化为自己头上的光环。
皇上热衷于武功军备——那是他和卫青、霍去病之间的感情维系,根本没有他李蔡的机会;皇上同样也喜欢文学、音律。那天,在别人梦酣的时候,他抄录了皇上的诗句,长长短短还真不少,他的眉头便展开了。
一天早朝时,他把一个筹谋许久的谏言提到了刘彻面前。
“臣跟随皇上左右,每读皇上佳作,如获至宝。回到府上晨读晚吟,如饮甘露,日积月累,十分可观。惜乎宫中多闻贤良文士之作,而少有皇上诗作入乐,倘能设置一有司,专工音律,广搜天下诗词,则不仅皇上诗作流传域内,且春秋以来之‘诗’乐也不至于流失。”
“依爱卿之见,这官署该用何名呢?”
“臣早思虑好了,就叫乐府。”
“何人可以担当此任?”
“此人臣已物色良久,他叫李延年,早年曾做过乐倡。通音律,善歌舞,研习新声,颇有功力。”
“有这等人才,朕倒是想看看。”
几天以后,李蔡就带着李延年进了宣室殿,亲自为刘彻演奏。
一曲终了,刘彻心旌摇荡,心花怒放。当即敕封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总揽宫中乐舞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