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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张汤拍打堂木,步步紧逼道,“既是依律行事,齐王与翁主又怎会死于非命?”
“齐王、翁主乱伦丧德,慑于圣威,自杀身亡。”
“你果真没有诱供?”
“没有!”
“你果真没有逼供?”
“没有!”
“既没有诱供,亦没有逼供,齐王作为一国之君,为何自杀?”
“自寻死路,咎在齐王,与罪职何干?”
“狡辩!”
主父偃的傲慢、冷漠和对指控的拒绝,都让张汤觉得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但这并不影响廷尉大人的自信。他坚信酷刑之下必有真实的口供,他还没有见到过能熬过皮肉之苦的罪犯。
“大胆狂徒,本官晓之以理,你竟拒不招认。来人!拖下去,大刑伺候。”张汤冷笑道。
话音刚落,他的耳边就传来一声“且慢”,一直坐在旁边观看审理过程的汲黯说话了。
“张大人!在下还有几个不太明白的案情,需要嫌犯回答。”
“哦?请汲大人问吧!”
汲黯起身来到主父偃面前:“你传讯黄门总管是在何时?”
“午前巳时。”
“嫌犯画供是在何时?”
“午后未时。”
“你中途可曾离开?”
“不曾离开。”
“何人可以作证?”
“齐国内史和黄门总管均在场。”
“齐王自杀的消息,你是何时得知的?”
“黄门总管画押之后,有人来报,说齐王和翁主在王宫饮鸩自杀,罪职大惑不解,齐王当时并不知道黄门总管的供词,不知为何选择了自裁?”
“如此说来,你果真与齐王、翁主之死毫无干系?”
“罪职连受贿都不否认,还有什么不能认罪的?然非在下所为之事,决不胡乱承认,还请大人明察。”
“本官和张大人一定会凭据量刑的。”
最后的结果是他的案子要移送京都,奏明皇上。
主父偃对汲黯怀着感激,使他免遭酷刑之苦。
除了当初朝堂上的屡屡争辩,司马道上的邂逅讥讽,他对汲黯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为什么一个只官居九卿的主爵都尉,都让皇上无法在他的面前随意放纵呢?为什么他的矜持和傲岸,却让卫青分外地钦敬呢?原来,在他背后是品节铸就的不可侵犯的伟岸。
但主父偃并不知道,围绕这件案子,张汤与汲黯发生的争辩。
汲黯道:“根据主父偃所述,在下认为齐王自杀一事与他无关。”
张汤不解道:“大人何以见得?”
“没有证据证明主父偃进入王宫对齐王施加压力,而内史和黄门都证明他在审理现场,没有离开。”
“难道他没有在审案前与齐王接触么?”
“虽然齐王后宫乱伦早有传闻,但作为主理此案的朝廷大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怎能以此要挟齐王呢?况且,他面对的是诸侯国君,岂可当做儿戏?”
汲黯十分了解张汤的官品,知道单靠自己是很难说服他的。在与张汤争论过程中,他一直在寻找可以支撑自己的说法。
“在下记得,高皇帝七年(公元前200年)曾有制曰:县道官狱疑者,各谳所属两千石;两千石官以其罪名当报。所不能决者,皆移廷尉,廷尉亦当报之;廷尉所不能决,谨具为奏,傅所当必律、令以闻。此案既然一时不能判决,在下以为,当奏明皇上决断。”
就这样,他被解到了京城……
第二十章 刘彻护法义灭亲
牢房的光线越来越暗,长安的夜晚即将拉开帷幕。牢门打开了,狱卒送来了牢饭。那粗糙,那味道,让他不堪忍受。
简单地吃了几口之后,他又接着想心事。比起其他官员,虽然他在刘彻身边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了解皇上的个性,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官吏腐败。
所以,他不存在求生的奢望。况且,眼下正是秋天,因此处决的日子将很快到来……
不错,关于主父偃的审理结果连同狱词,几乎没有丝毫耽搁就送到了刘彻的案头。这毕竟是一个有大功于朝廷的大臣,他的计策打破了自文帝以来削藩不力的局面,刘彻不能不认真慎重对待。
于是,在主父偃解到京的第三天,他就在未央宫宣室殿召集大臣议决此案。除了张汤、汲黯外,公孙弘也参与进来。
之前,刘彻详细地阅看了张汤和汲黯的奏疏,并认真查对了适用本案的大汉律令,他在反复研究了狱词,综合了各种文字和口头依据之后,然后对汲黯办案的实事求是与张汤酷严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朕看了奏疏,又听取了二卿的陈奏,对主父偃收受诸侯贿赂之罪有了一个大概了解,罪当其罚,然其并无迫使齐王自杀之行为。朕姑念他谏言推恩,功在朝廷,欲赦其死罪,贬为庶民,永不续用,众卿以为如何?”
“不可。”张汤立即上前道,“臣在审理此案时,发现其人气量狭小,阴险狡诈。乡人仅在他途穷之时有所轻慢,他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似这等人物,应当诛之。”
刘彻放下手中的卷宗说道:“爱卿之言不无道理,但‘推恩’一议乃主父偃谏之,若是杀了他,朕恐诸侯以此为口实,非议削藩之策。”
“皇上明察。”张汤进一步申述道,“先王之道,不因人而废言。昔日秦孝公变法图强,商君佐之,后商君虽死,而秦法不废。为什么?法者,国之形范,非私器也。‘推恩’之策虽由主父偃提出,然却由皇上颁诏实施。主父偃虽诛,然于‘推恩’无损。”
刘彻沉吟片刻,转而问汲黯道:“爱卿之见如何?”
“张大人说得很对!臣也认为主父偃当诛。臣当初之所以要对主父偃是否逼迫齐王自杀一事进行甄别,是在于要罚当其罪,使其罪有应得。今皇上欲赦免其死罪,臣恐天下不服。”
刘彻皱了皱眉头道:“我朝亦有赦免死罪的先例,公孙贺、李广就是如此。”
“那不一样。”汲黯近前一步,言辞恳切道,“荀子曾说过,类不悖,虽久同理。类不同者,则不可比也。公孙贺、李广,戎马一生,屡建战功。上谷一役,公孙贺虽然无功,然我军无损;李广万军之中,幸免于难,皇上尚不能宽恕其罪。今主父偃违背圣意,私受贿赂,败坏政风,若不以重罪处之,臣恐此风蔓延滋长,危及社稷。”
“两位大人说得有理。”一直沉默的公孙弘也接过汲黯的话道,“主父偃属首恶,皇上若不诛之,则无以服天下矣。”
事情到了这一刻,刘彻的心里就明白了。这三位平日意见经常相左的大臣,今天竟然在主父偃的问题上如此一致,足见主父偃为祸之大,不除不足以服天下。
的确,政风清浊,关乎存亡,因主父偃一人而导致风气败坏,这是他决不愿意看到的。
“诸位爱卿心系社稷,朕甚感欣慰,就依卿等所奏,将主父偃斩于东市,族其户,以儆效尤。”
可这时候,汲黯又说话了:“斩主父偃即可,然族其户不可。”
张汤问道:“这又是为何?”
汲黯道:“据臣所知,主父偃在京并无家小,家乡也只有一个妹妹。如果因为此案而株连,臣恐激起民怨。”
“爱卿之言,不无道理。那此案就诛杀主父偃一人,其他人不再追究。”
刘彻又征询了对齐国的善后事宜。三位大臣认为应趁齐王自杀之际,除国设郡,将削藩向前推进。
“谏言出于臣下,国策定于朝廷。传朕旨意,齐王自杀无后,国除设郡,归属朝廷。”
刘彻转而对汲黯道:“爱卿主掌赏罚。朕命爱卿将主父偃所犯罪行,比照我朝律令,以文书形式广发各个郡国,以此为戒。从今以后,有如主父偃者,诛无赦。”
众位大臣无不为刘彻此举敬佩,这既警示了各诸侯国,又将削藩之策更进一步,实为一举两得。
可刘彻怎么能忘记主父偃在新制没有进展之时,提出的“推恩”之策呢?但主父偃的所为,让他既感愤怒,又感惋惜。
国法至上,而人情不废。他还是叮嘱张汤不可将主父偃视同普通罪犯,在饮食起居上给予优待,又要公孙弘到廷尉诏狱宣诏,明指其罪行。
公孙弘闻此感动道:“主父偃虽罪不容赦,然闻陛下如此盛恩,亦无憾矣!”
讨论结束后,刘彻让公孙弘留了下来。他将新的职官任事提到了公孙弘面前:“御史大夫张敺已向朕提了辞呈,朕也知道张敺精于武备而拙于文事,履职行事,颇多不便。朕允了他的辞呈,爱卿以为何人可继任呢?”
公孙弘想了想道:“皇上以为汲大人如何?”
“这两人是怎么了?”刘彻心想。前不久,他们还当面相互诘难。
其实,公孙弘已看出了刘彻的意思,遂直截了当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