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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安国浑身发冷,身上每一处都在颤抖。他睁开模糊的眼睛,仿佛看见一张狰狞的面孔。他“呼”的从榻上坐了起来,顺手操起榻边的枕头,用尽全力向那面孔抛去:“哪里走?吃老夫一刀!”
“夫君!你怎么了?”守在身旁的夫人急忙递上丝绢。韩安国终于清醒过来,才发现站在面前的并不是匈奴将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夫人递上一杯热茶,韩安国饮了之后心神才稍微安定,他黯然对夫人道:“唉!刚才老夫又梦见那些牺牲的将士了。都是老夫失算,才遭此惨局啊!”
“事已至此,夫君也不要过分自责。妾身相信,皇上一定会明察的。”跟着丈夫一起短短一年,韩夫人备尝了作为军属的不易。
“你不明白。此次失利,皆因老夫刚愎自用,就是皇上赦免了老夫,老夫也不能原谅自己。”韩安国叹了一口气。
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病中的丈夫,再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安慰的话来。
这一年来,韩安国被噩梦一夜夜地折磨着,身体也日复一日地消瘦了。每当夜色降临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去年离京时皇上在宣室殿接见的情景。
“虽然卫青给匈奴沉重打击,但匈奴随之而来的报复却让渔阳百姓饱受涂炭之苦。尽管公孙弘和主父偃等人都主张和亲息战,但是倘无有相应的军备,那么和亲也是屈辱和退让。朕闻当年赵国的大将李牧长期屯兵于代,使匈奴不敢南窥。朕这次请爱卿出镇渔阳,希望爱卿也能够为大汉走出一条屯兵戍边的路来。”
皇上热切的期待让韩安国想起当年的知遇之恩,他明白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为朝廷效力。从离开长安的那一刻起,他就将尚冠街的府第转卖了,并将所存资财也都散给曾为他日夜操劳的府役和丫鬟们。
平日里,韩安国和夫人对身边的府役和丫鬟很好,大家久久都不愿离去,有几位年长的人要跟他们一起赶赴边关,这都被韩安国劝住了。
“边城遥远,山高路险,匈奴虎狼之军,战场危机四伏,老夫皇命在身,怎好让诸位蒙戍边之苦?”
出城十里,他远远地瞧见李广站在路口张望。他迅速策马上前,向李广拱手道:“将军真的来了?”
“老夫说了要来相送的,岂能食言?老夫已闻知将军已将家产散去,情知今此一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就更应该来了。”
“唉!”韩安国喉头有些酸涩,“如此就多谢老将军美意了。”
看着夫人在儿子的搀扶下下了车,李广与韩安国便前后走进亭子入座。
“城外送别,多有不便,几样菜肴,一壶暖酒,老夫戎马一生,言辞驽钝,所有的话都在这酒里了。”说罢,李广便先自饮了一爵,韩安国急忙起身回敬。
李广又向韩夫人敬道:“似韩将军这样终年枕着边关冷月,饮着雪雨风霜,连做梦都与匈奴剑来刀往,厮杀不断的人,惟一对不住的就是倚门守望的夫人了。此次夫人陪韩将军远途劳顿,这令老夫十分钦佩,老夫敬夫人一爵!”
说话间,李广将近年来匈奴的情况一一告知韩安国,说匈奴各个部落常会因私利而置两国大局于不顾,动辄杀掠边城百姓,因此皇上要他屯兵戍边,实为长远之策。
韩安国放下酒爵道:“将军所言甚是。此去渔阳,在下打算招募边关丁壮,严加整训,平时务农,战时戍边。这样既可以保境安民,又可以充实军需,减轻朝廷负担。”
“将军标本兼顾,乃边城长治久安之策。”
这些酒暖话热的挥别犹在眼前,但仅仅一年时间,边境的状态就发生了巨大变化,现在韩安国一想起来就十分揪心。
行前,韩安国认真查阅了典籍,细心研究了当年李牧屯兵的每一个细节。他又有担任北地都尉的经历,因此到了渔阳之后,他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在城外修筑了坚固的壁垒,招募了壮丁。韩安国训练时十分严格,半年时间,所募士卒已经对战阵十分熟稔。
那是一个微风的夏日,匈奴小股军队入侵,韩安国率部阻击,全歼敌军于塞上。当地百姓获悉后,抬来了羔羊酒酿劳军,盛赞韩安国治军有方。
当晚,韩安国便将屯兵概略写成奏报,送往长安。不久,六百里加急送来皇上的诏令,对他褒奖有加,并免渔阳赋税一年。那一夜,他一人坐在帐中,长久地抚摩着虎头鞶。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也没想到,一则来自细作的情报,竟让身经百战的韩安国改变了战局思路。情报说,匈奴人已经远去,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边陲许久都没有看到匈奴军队的踪影了。距渔阳城二百里的小镇上,每天都是汉匈百姓易货的繁荣景象……
转眼秋日到了,春季拓垦的荒田如今都飘着诱人的禾香,硕长的谷穗垂着黄澄澄的头颅。秋风吹过,金浪滚滚。
韩安国没有司马相如的诗情,但是当他率领部署穿行山村、边镇时,那种难以遏制的喜悦总是情不自禁地飞上眉头。他望着一望无际的嘉禾,憧憬有一天皇上如果巡狩渔阳,将会是怎样地龙颜大悦。而山坡上时不时还传来农夫们收割庄稼的歌声,隐隐约约的、十分欢畅:
八月秋风起,田家人倍忙。
朝来收嘉禾,戴月忙珍藏。
农夫驱车急,军爷相扶将。
丰年举樽庆,升平思汉皇。
边地一片月,帝京恩泽长。
军田收罢,从事中郎把近来军屯的状况报告给他:那些招募来的壮丁担心着他们地里的庄稼,根本没有心思操练。
“你的意思是说,暂罢军屯,让壮丁回家收割庄稼?”
从事中郎道:“一切还要将军定夺!”
当晚,韩安国邀集长史和司马一起商议。长史听闻后也认为该消除壮丁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回家收割庄稼,如不这样,即使他们人在军营,心也未必能留在这里。
韩安国于是决定罢屯,除戍边的常备军外,凡在当地招募的壮丁都回去抢收庄稼。
军令是在八月底下达的,要求士卒在九月半回营,趁冬闲时节加紧操练。可匈奴人没有给他们机会。
元光六年九月初的一天深夜,匈奴军在耶律坤莫和呼韩浑琊的率领下,悄悄地越过长城,不几日就直逼渔阳。
呼韩浑琊决心雪上谷之耻,他好像对壁垒内的兵力部署十分清楚,采取了轮番攻击的战术。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消耗汉军的有生力量。
韩安国发出急告,催促壮丁们迅速归营。但呼韩浑琊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情况,他派出小股军队沿途设伏,许多壮丁还没有来得及回营,就陈尸山野。
双方打得很激烈,每天都有匈奴军留下的尸体,接着又是新一轮的进攻,汉军逐渐陷入困境。
韩安国懵了,难道这些匈奴人是从天而降的么?难道边报是匈奴人为了麻痹他而编造出来的么?他很后悔当初没有沿着边境走一走,对敌情予以核实。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军事将领不该犯的错误,他惟一的选择就只能是退入壁垒,一方面据力坚守,另一方面派使者奔往长安,向朝廷奏明军情。
第二天傍晚,当残阳的余晖在西方天际消逝时,匈奴人终于停止了进攻。韩安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帐内,刚刚喝了一口热汤,长史就进来了。他的战袍已经被鲜血和黄尘改变了颜色,右臂的伤口还未包扎。
“有援兵的消息么?”
“还没有!”
“混账!”韩安国用污秽的袍袖擦了擦嘴唇,愤怒地骂道。
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沮丧压抑过,他看着长史艰难地吞咽着糇粮,就把手中的汤钵递了过去:“将士们情绪如何?”
“经过一昼夜的鏖战,我军死伤过半,兵力已经不多,军心也开始浮动。”
“唉,此天丧我也!”韩安国仰天长叹。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生命或许会在这里终结,他的一世英名也可能毁于这个错误。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宝剑,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匈奴军攻入壁内,他就用这把剑结束自己的生命。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不会对匈奴人奴颜婢膝。
韩安国从腰间解下陪伴了二十多年的虎头鞶,对长史说道:“老夫不才,有负圣恩。事已至此,老夫决心以身殉国,倘若将军能够回到长安,请将此物交给皇上。还有,老夫生有两子,一个随我在军中,一个在卫将军营中,还请足下多多关照。拜托了!”
韩安国说着就要下拜,长史可急坏了,连忙上前拦道:“使不得!使不得!将军折杀下官了。”
长史的心随韩安国的话语而悸动,多年来,他作为幕僚从不离韩安国左右。他亲眼看着韩安国在仕途上起起伏伏,他曾多次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