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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和他的五千士兵,在两块大火的中间,艰难地呼吸着,耐心地等待着。果然,由他们纵出的大火,迅速向东南方向烧去,等到西边匈奴人纵出的大火烧到身边时,东边的草地已是一片在烬。李陵和他的士兵们高兴地踏着东边的灰烬,一步一步地向东跟进。
风高火猛,智者在大火之中依然安存。
那火整整烧了一夜,匈奴单于率领士兵在火的西北方向观察了许久,没有见到火中爆跳的人马,更听不到意料之中的人哭马嘶。他们在迷茫之中,解下衣甲,伴火而眠。
李陵和他的队伍,推着大火向东南方向行进。士兵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行军,他们再度兴奋起来,他们以自己能够身为李广将军后人的士兵而高兴,他们觉得自己都是非常伟大的英雄,因为他们在一位足智多谋的伟大将军的率领下,做着过去那些伟大将军所未能经历、也不可能战胜的情境之中,快乐地行进着。
第二十七章 冰窖彻悟幽谷血(之七)
如此静夜,如此长夜。
苏武再度从睡梦中惊醒,在黑暗挣扎着,摸到冰窖的另一端,痛快淋漓地撒了一泡长长的尿,然后伸了伸腿脚。
他尝试着,爬到那一堆“陈年老冰”之上,终于摸到了冰窖的顶端。这个冰窖是用长长的大木头排在一起,作为顶层的。一棵棵大木紧挨着,好容易摸到一点缝隙,那中间便是厚厚的土。苏武知道,长安的冰窖,大都是在地下七八尺深;匈奴的冰窖的顶层可能会薄一些,那也要有五、六尺厚。五六尺厚的冰土,到了冬天全是冰层,别说自己是重伤初愈的苏武了,我就是勇武犹如鲁国的叔梁纥,也不可能把这个地窖的顶子弄翻啊!
苏武苦笑着,摇着头,慢慢地摸索着,从冰堆上爬了下来。不管脚上有没有泥,他还是习惯地把冰的上边擦了擦,因为这是自己唯一的饮用之物。这些天来,他饿了含上一点毛毡,他不敢多吃,也多吃不下,仅用这点毛毡维持生命而已,他要让自己连大便都不能产生才行,否则,这冰窖里再添上臭味,可就不好玩了。
他躺了下来,身上盖着那块少了一大块的毛毡,又接着再想关于“有我”、“自我”和“他我”的命题。渐渐地,他觉得“有我”、“自我”和“他我”是三个不同年龄段的事情。人一旦有了生命,即使还在娘胎里,便是“有我”了。谁也不能逃脱“有我”的状态,除非他在从娘胎里退回到父之精、母之血的状态。哪怕是小羊小牛小马小猪小狗,一旦生存,便是“有我”的状态。“有我”是生命的最基本的状态。可“自我”却不同,要有思想的东西才能走上“自我”的台阶,地上爬的毛毛虫,好像就只是“有我”,没有“自我”。还有,那种疾呆愣傻的人,也没有“自我”。正常的人与牲畜,都是有“自我”存在,而且是以“自我”这中心的。可是人就特别,一旦人长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开始想着人与人之间的事,“自我”中心就慢慢地淡化了,淡化成地以“他我”为生存的目的。苏武以为,人在“弱冠”之龄,便是“自我”与 “他我”的分界线。一旦长成大人,被人叫做“成人”,那他的“自我” 就要参照着别人眼中的“他我”而调整。那些儒家和先师们,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社会提供“他我”的尺度,然后去规范一个个“自我”。“他我”是一种变异,就像羊群中的头羊为了能够取得第一交配权而拼命地去长自己的角一样,它已经不是一般的羊了。人按照“他我”的方式去成长,结果不外乎两种结果:一种人长成了处处符合“他我”的规矩和尺度,就像陶器模子中出来的盆盆罐罐一样,千人一面,没有任何特色,没有楞角,圆头圆脑,窝窝头一样排列在这世界上。孔夫子和儒家喜欢的和他们所要培养的就是这种人。还有另外一种,因为世界上缺少什么,他们就发展什么,结果长出一些特殊的本领,于是便被人称作异人。结果世界上的“窝窝头”们,必须由那些异人统治着。可是这些异人也逃脱不了“他我”的左右,他们同样根据他人的企盼和要求发展着自己的特异功能。苏武觉得自己便是这种特异的人,他同样是个见到马蜂就害怕的,可是当老虎要吞食他的肉体时,他却能做到无所畏惧,无怨无悔。这就是他的气节。对了,苏武想到这儿,急忙到身边摸了一摸,原来那个作为汉家使臣标志的牧场牦节,还在他的身边。他在九死一生的时候,还把这个东西抱在自己的怀里。这就是他的特异之处,就是他根据世人的个盼而开成的“他我”!
苏武很为自己悲哀。为什么我苏武非要孜孜以求地寻找“他我”呢?本来的“我”在哪能里呢?对了,在“有我”、“自我”、“他我”之后,应该有个“本我”才对啊!
树根为本。我的“本”是什么?是我父之精、母之血?
是的,是我父亲苏建的勇武毅迈造就了刚强的我,同时也是我母亲的柔韧温存造就了有弹性的我!这就是我苏武的“本我”么?不全是。幼年时读了那么多儒家的书,道家的书,还有一些杂家的书,是前人的精神我风范又成全了我。除了这些书外,我不也是最喜欢屈原的《离骚》么?不也喜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和“虽九死其犹未悔”那些至理名言么?还有,在我的前辈中,最让我敬佩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已经死去了的大将军卫青,庐山一样静穆高耸的卫青;另一个便是依然神仙一般活着的东方朔。当然,我的好朋友司马迁,任安,还有小弟弟李陵,他们也都影响着我,可今天回响起来,他们都还在“他我”之中活着,活的非常艰辛,只有晚年的卫青大将军和眼下的东方朔,他们才活得非常“本我”,那种庐山和昆仑一样的“本我”,才是真正的“自我!”
苏武觉得胸中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本我”才是最让人快意的自我!东方朔为什么那么快乐?他想哭时便放声大哭,想笑时便纵情大笑,不管是在皇上面前,还是在后人晚辈面前,他是那样率性自然,那样没有过多的掩饰,那样本色,那样从容,好像风从大地上吹过,遇到高而坚硬的就躲过它;遇到低而深陷的就掠过它;遇到不平的东西就与它共鸣;遇到峣峣而阻碍者便折断它!这才是真正的人生,不让“有我”拳屈,不让“自我”受虐,不被“他我”左右的健全的人生!
苏武这才明白了,为什么他有时候为了“他我”而生存,费尽千辛万苦而心中兀自不平的原因何在了。那是因为自己活得还不“本我”。苏武便是苏武,为什么要非要全为“他我”而活着?为什么不能找到苏武自己的“本我”呢?是的,“本我”比“他我”更高一筹,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找到“本我”的,恐怕就连当今的皇上还都生活在“他我”之中,未能找到“本我”呢。那些整天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别人如何评说自己而活着的人,真是可怜可叹啊!他们的官也可能做得很大,就像前任丞相公孙弘那样,一辈子都在“他我”中活着,还活得沾沾自喜,春风得意,殊不知这种“他我”在卫青和东方朔两个人的眼中,就像天上的风神见到地下的旋风那样,嗤笑一声,便是很抬举他们了!
想到这儿,苏武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拉屎。
他走到了他所熟悉的地窖的尽头,解开了裤子。
没屎可拉。
于是他又回来,拿起毛毡的一角,在口中大嚼起来。
第二十七章 冰窖彻悟幽谷血(之八)
狂风不再吼了,大火渐渐停了。
可是李陵和他的部队,渐渐不再乐观。他们开始意识到新的问题:脚下的土松软了。前面的十辆武刚车,愈走愈觉得吃力。韩延年知道事情不妙,便让赶车的士兵将马往北边的山影方向靠近。李陵率领两个士兵向右边深入了半里路,不由地吃了一惊,原来再向前走,已是一片沼泽!
李陵的只觉得脑袋“轰”地一下,像被别人重重击了一回。突然间,他明白了,原来这龙勒水的前头并不是什么山峦和草地,而是一片沼泽。难怪火烧不起来了,难怪脚下松软了!
启明星升上了天空。东南方向一片空旷幽深。
只有东北方向,渐渐露出东浚稽山的轮廓。
李陵别无选择,只能让他的队伍向这起伏不定的山峦靠近。幸好,士兵们每人还有十来支箭,车上还有一些吃的东西。这五万多只箭,是李陵最后御敌的武器;车上那点干粮,是汉军最后的一点点依凭。
天色大亮起来。李陵惊恐地向西边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