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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部,扶风酒店。
深秋之夜,风声呼啸。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更显得凄冷。京房和孟晖二人在酒店之中。
京房已经入睡。孟晖两眼噙着泪水,向外看着。他想着自己去西域的经历,觉得实在有伤脸面。突然,他掀开被子,大叫一声,如遭剧痛。京房在睡梦中突然坐起,只穿一件单衣,便跳下床来,走了过去,想询问究竟。
京房关切地问:“师叔,你怎么啦?”
孟晖手捂着胸部:“我……我不舒服……”
京房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师叔,别着急,你的头不烫。可能是着凉啦。我去找店主,弄点开水去。”
说完他推门出去。孟晖马上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过一会儿,外边传来店主的声音:“客官,天这么冷,你要小心自己着凉啊!”
京房端着开水进屋,已被冻得浑身打颤:“师叔,你快喝吧。”
孟晖的手刚一沾着碗,便缩了回来:“哇,太烫!”
京房急忙将碗端住,自己的上下牙齿已经打起架来,于是便将水放在凳子上,然后又将凳子搬到孟晖面前,自己这才回到被窝中,颤抖着说:“师叔,你用手摸一下,试一试,天冷,别让水凉了!”
孟晖端起碗来,将水一饮而尽,然后问:“京房,我们还有几天到长安?”
京房颤抖着说:“昨晚上……我们不就……算好了吗,眼下……我们住在……扶风,离长安……还有……还有三百多里,明天早起,快马加鞭,当日便可……赶回长安。”
孟晖突然又叫了起来:“哎哟!不好,京房,我要拉……我要出去拉屎……”
京房再次急忙跳起:“师叔,快穿衣服!”
孟晖手到处乱抓:“哎呀……我不行了,来不及了……”
京房急忙将自己的被子往孟晖身上一蒙:“那就顶着被子出去,走,我扶着你!”
京房自己仍穿单衣,扶着裹好被子的孟晖走出门外,紧接着便是一声喷嚏。
鸣沙山边。风声再起。
东方朔躺在帐篷中,也打了个喷嚏。
珠儿急忙拿过一件衣服,给东方朔披上。口中埋怨道:“爹,你又不是小孩子,都到深秋了,还下水洗澡!”
东方朔笑着说:“沙漠上,中午多热啊!再说你也下去啦!珠儿,怎么过去和爹在一起,老是爹管着你,可这回一见面,你怎么就管起老爹啦!”
珠儿笑了一下:“谁让珠儿我大了呢!爹,这一别两年,珠儿老了,爹你倒年轻了!”
东方朔大笑起来:“爹都六十了,还年轻什么?你刚刚长成大姑娘,就说自己老了,那你爹明天就到沙漠上,扒个坑儿,往里头一躺,让风吹来的沙,把我埋了罢!”
珠儿气得直捶他的肩:“你胡说,你胡说!爹才不会死呢,爹是神仙!”
东方朔叹了口气:“爹要是神仙,那就好喽!爹就用不着给皇上找什么仙桃喽!”
珠儿听了此话,气不从一处来:“给他找个屁!”
东方朔惊讶地说:“珠儿,你怎么能这么说?皇上对你可跟亲生女儿差不多啊!”
珠儿眼圈一红,想说出来,却又说不出口。
东方朔也知不该说珠儿的闹心事,便想着法儿把话题岔开:“珠儿,你找到蟹儿啦?蟹儿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珠儿更是气急败坏:“咳!爹——以后不许你再提蟹儿一个字,我不愿听到他!”
东方朔莫名其妙:“怎么啦?蟹儿欺负你啦?”
珠儿跳了起来:“咳!老爹——如今蟹儿再也不叫东方蟹,他已经回到峨眉山,听他老祖母的话,改名叫郭家啦!”
东方朔惊讶地问:“他的老祖母还在?老人家还活着?”
珠儿没好气地说:“也没活多久,就活到一百岁。等我哥回到峨眉山,她就闭眼啦。”
东方朔非要问出个眉目来:“那蟹儿还跟你说了些啥?”
珠儿失望地说:“他能知道啥?他就知道弹琴作赋,还知道和女人在一起!爹,我哥让我好失望啊!我们真不像一个娘生的!可是后来我一想,这也难怪,谁让他的爹是什么郭大侠,而不是我爹‘东方第一剑’呢?幸亏我娘跟了您以后,才生了我,不然,珠儿说不定也成了没用的人了呢!”
东方朔半信半疑地问:“珠儿,蟹儿真的没有告诉你,谁是你的亲爹?”
珠儿瞪大了眼睛:“你有毛病啊,老爹?我都说了一百遍,除了你,谁还配当我的亲爹?”东方朔还是不放心:“我问你,蟹儿是怎么跟你说的?”
珠儿嘴一嘟囔:“还能怎么说?他告诉了我,他的爹是皇上下令杀死的,我娘是皇上逼着改嫁给你的;我是你跟我娘一块儿生的,显儿说的也没错。”说到这儿,她大吼起来:“我娘最恨的人,就是那个想把我当女儿,还想让太子娶我的人,那个人就是皇上!”说着,她大声哭了起来。
东方朔这回放心了,急忙过来安慰珠儿:“好啦。珠儿,别哭啦。你娘确实恨皇上,可是你爹我不太恨皇上。你可以既想着爹,也想着娘;高兴时,就听爹的,气气皇上;不高兴时,就随着你娘,恨几声皇上!在你老爹面前,你说什么都可以,可在别人跟前,你不能像刚才那样说,‘给他找个屁!’皇上能吃屁吗?说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珠儿不哭了,反而气得跳了起来:“掉脑袋就掉脑袋,有什么了不起?他凭什么要你去找仙桃?有了仙桃,我们吃光了,也不给他吃!让他快点死,早点死!”
东方朔急忙摆手:“又胡说,又胡说不是?说这话是要砍脑袋的!”
珠儿还是气得跳脚:“就要说,就要说!就是要让他快点死,早点死!”
东方朔看看四周无人,便笑了起来。“噢,我知道了,珠儿你咒皇上早点死,一是给你娘解气,二呢,是想让太子早点登基!”
珠儿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你胡说,你胡说!他登基不登基,跟我有什么关系?”
东方朔笑了起来:“真的就没关系?”
珠儿的脸更加红了,便想扑上来打自己的老爹,可是拳到老爹的面前,突然又缩了回去。“啊哈——老爹!我刚才只给你说卓文君去世的事了,还没告诉你卓文君别的事呢!”
东方朔瞪大了眼睛:“卓文君别的事?还有什么事?”
“老爹——珠儿将您的信交给文君后,文君当时便激动地将信抱在怀里,放在贴胸的地方!”
东方朔不好意思地说:“珠儿,别跟你爹胡说!”
珠儿高兴地一边慢慢地诵唱着,一边调皮地跳着:
高山松啸,流水拂琴。
互为知音,天下几人?
同者为君,异者文君。
幽幽苍天,缘何生分?
此生交臂,来世共衾。
东方朔的脸红了起来,他急忙跑过去,捂住珠儿的嘴。
珠儿停了下来,她的眼睛再度盯着东方朔乌黑的头发。她非常认真地唱起了新曲:
我说老爹,你真年轻。
是何东西,使你首乌?
东方朔好不容易找到了台阶下,便走到帐边,拿起了一包东西,递给珠儿:“好啦好啦,别瞎编啦!你老爹我和田鸭子在昆仑山上,没东西吃,整天吃这个大根子,没想到田鸭子愈吃愈年轻,你老爹我吃了以后,头发居然变得乌黑乌黑的!”
珠儿高兴地拿过来:“嗬!爹,你还带回来这么多?是想带给皇上当仙药吧!”
东方朔说:“我可没想那么多,我们是怕沙漠上没吃的,就弄了一大包。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你们!”
珠儿笑道:“那好,老爹,这些东西全给我吃!田鸭子吃了愈来愈年轻,说不定我吃了也一样呢!”
东方朔笑道:“好,好,你爱吃就吃,但愿你吃了以后,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那太好啦!老爹,别大根子大根子,多难听啊!您就给它取个名吧!”
“取个名?你刚才怎么唱的来?”
珠儿说:“我是顺着卓文君给你的诗,瞎编的。老爹,您听!”
我说老爹,你真年轻。
是何东西,使你首乌?
东方朔重复道:“‘是何东西,使我首乌?’干脆就叫它‘何首乌’吧!”
此时李广利和上官桀一同走了进来。上官桀恭敬地说:“东方大人。”
李广利也顺从地:“师傅。”
东方朔嘲笑道:“上官大人,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