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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陶舟惊觉,马上追问,“哪个和尚?”
“那个,胡公公,时辰不早,咱们开始吧。”假装没听见,为首的大夫招呼左右,张罗起来。
又一个顾左右而言他。
“即然这样,你们都回吧,这伤改日再疗。”陶舟将掀开的衣襟敛好,斜斜往椅子里一靠。
“可是大人,我们明早便……”
“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告诉季将军,我明天随你们出发。”
众人面面相窥,还是那位神医开口,诚心道:“这位大人,您的腿经不起折腾了。路上颠簸,骨头没法愈合,就算勉强好了,恐怕也……”
“我知道,最坏成个瘸子。放心,我不会怪到你们头上,去吧。”陶舟摆摆手道。
迟疑了一阵,大夫们还是出了帐。
没过多久,季无戈便亲自到访。
“胡公公,怎么,我们不都商量好了,还是怪季某安排不妥?”
“哪里,是我自己考虑不周。一来皇命不敢违,我怕到时候见了皇上,不好交待;二来嘛……”陶舟讪笑几声,“说实在的,我也怕你们走了,这里不安全。”
说来说去,怕勤王成功后,进京领赏少了自己这一份。要钱不要命,贪功加怕死。季无戈心里冷笑。
“胡公公尽忠职守,季某佩服。那今晚早点歇息,明日一早随军启程。”
又客套了几句,季无戈告辞。
陶舟送他出帐,一掀帐帘,外面已星火阑珊。
在这里苦守数月,一听说要走,将士们都兴致高昂,生起火来喝酒。即便前方迎来的又是急行和苦战。
☆、又一秋
次日,陶舟随军赶路,到了晚上扎好营,大夫才来给他治腿。
清洗伤口,刮去腐肉,断骨再接……几乎折腾了一晚上,双方都累得够呛,实在不行,拖到第二日午时才动身。
此时大队人马已先行。一小撮人落在后面,还走得小心翼翼,陶舟少不得再三催促。
“胡大人,山路不平,你的腿受不得颠簸,我们只有慢行。”有大夫凑到车前回应。
“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季将军?”
“太阳落山他们便要扎营休息,我们大概……”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确切。
“也罢。”陶舟妥协,“大不了他们睡觉,我们走路,天亮前能追上就行。”
此时已过立秋,山间更是凉爽,偶有风来,吹得草木摇曳,落英纷纷。陶舟被人抬着,如果不是有伤在身,也算得上是惬意了。
“段先生,听说你在军中护理一名和尚?”那位安阳神医姓段,陶舟探出头来,找他搭话。
“是。”神医惜字如金,低头答道。
“哪里来的和尚?他伤重么?”
“小的不知他来历,只是他身上多处骨折,人还在昏迷,没醒过来。”
陶舟抓紧了扶手,腿上一阵巨疼传来,钻心入骨。额上冷汗冒出,被风一吹,又是一阵凉意。
接着往下,便是一问三不知了。
无奈,陶舟靠在辇上闭目,直到大家停步,被放到地上才惊醒。
“怎么……”话没出口,情势已在眼前,一目了然。沿途密密麻麻,或坐或立,都是原地待守的兵。陶舟抬头望天,艳阳当空,离下山还很远。
差人去通报,不多时便有人过来迎,将他们送到队伍前方。
“季将军不会是在等我们吧?未免太客气了。”一见季无戈,陶舟便道。
“哪里,也不是……”季无戈有点心不在焉,“我新得了京城的消息。”
“哦,什么消息?”陶舟心头一惊。
季无戈愣神片刻,一脸愁容,“皇上,出城了。”
“出城,什么意思?”
“京城被攻破,前太子进了皇城,据说……已经坐上龙椅了。”
“不可能!”陶舟大惊,不自觉想站起来,腿一疼,身子便歪倒。旁人上前扶住,他才颓然坐下,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只是喃喃道,“怎么会?不可能这么快。”
“据说是里应外合,有降将开城门迎敌。”季无戈解释道。
陶舟低头不语,心头疑窦未消。
“还说霁太妃被皇上鸠杀了。”
“杀霁妃,这个时候?如果他是个蠢蛋的话……”陶舟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
“大胆。”季无戈沉下脸来,有点不可置信,蹙眉道,“皇上如今有难,但也轮不到你来非议。”
“季将军说的是。”陶舟恹恹道,“我知罪,该掌嘴。”
“算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皇上。”季无戈也没心理会他,叹口气道。
此间又一阵风来,夹带了尘土枯叶,有几片沾在衣襟,季无戈随手拈起一片,看了看,又弹了出去。
一叶便可知秋。但前途茫茫,却是祸福旦夕之间,深不可测。
眼下的季无戈,大有将在沙场,国已沦丧之感。如今之计,也只有再派人去探寻消息,自己领着大队人马,暂且退守怀庆。
好在他找周栎,周栎也没忘了他,没多久便差人送了张纸条,引他去附近取一件东西。
纸是寻常纸,墨是普通墨,无印无章,难免引人怀疑。不过季无戈倒并不为难,纸条格式与康妃口中找到的诏书一模一样,也算是他们君臣之间的默契。
按指使季无戈一人亲往,隔天带回一个男孩,三四岁模样,软发垂髫,浓眉圆眼,煞是可爱。
陶舟不曾见过二皇子周容,但也猜到j□j分:将康妃的儿子带出皇城,说明皇上不忘季家,提醒他们乃是唇齿相依。
周栎要季无戈从一而终。
“皇上的意思,季将军可明白?”
“我当然明白,季家久受朝廷恩泽,我怎会是不忠不义之人。”季无戈急忙辩白,但又复叹气道,“但找不到皇上,我也不敢冒失。”
陶舟也陪着叹了口气,心里却想,大概时机未到。
不久,现任皇帝的使臣到访,意在招安纳降。
再不久,周然收到血淋淋的人头一枚,附带一封措辞激烈的讨逆榜文。
季无戈意气风发杀了对方使臣,但随后却不得不撤离怀庆,继续南下,暂避风头。陶舟得了消息,便来将军帐中讨商量。
“季将军,你看我这腿伤,已经好到关键时刻了,实在不易奔波。要不,就不随你们走了,你看如何?”
“也好,我早就如此想了。胡公公就安心留下养伤,钱粮人手我来安排。”勤王作罢,自然也不用抢功了,季无戈相当理解。虽然心中鄙夷,口里还是客气。
“那段大夫,应该也一同留下吧?”
“段大夫……”季无戈蹙眉,迟疑道。
“季将军有何为难之处?”
“只因,我营中也还有……病人……”季无戈支吾道。
“那一道留下好了。”陶舟轻松道,出了个好主意的样子。
季无戈低头考虑,似乎有些动心。带着伤兵不便行军,同时也耗费粮草与人力。
“这样吧,重伤的我都留下。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望胡公公帮忙多多照看。”半响后,季无戈下了决定。
陶舟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应承下来。
临行前一晚,季无戈清点人马。
在一群或伤或残的人中,陶舟按捺心情,一个一个找过去。
好在,即便脱了僧衣,缠了绷带,落烨依然打眼。平躺在铺上,合目而眠,姿势端正得如佛一尊。
匆匆扫一眼,陶舟便回了营。只需再熬一晚,便得云开月明。
是夜露重,湿气凝成水雾,灭了帐外的篝火。
于是秋寒更甚。
晨雾蔼蔼,已是枝头挂霜的季节。
陶舟起床后,连打几个喷嚏,鼻子堵的死死,下挂了两道清涕。他拿袖子一抹,外套也顾不得穿,直接披上身,出帐。
没想到,撩开帘子便碰上季无戈。对方兴冲冲的样子,一头撞进来,连带将陶舟推回帐内。
“胡公公,你猜,谁来了?”季无戈双唇微颤,双目放光,按捺不了浑身的激动。
“……你爹?”陶舟乱猜道。
几乎同时,季无戈错开身,让出后面的人来。对方上前一步,笑得意味深长,“胡公公,别来无恙,辛苦了。”
陶舟僵住,愣着没动,身上的衣服落地。
帐外枝头嘎嘎几声,是寒鸦啼鸣。
来人附身捡了衣服,为陶舟披上身,手搭在肩头,凑近道,“你受了伤,可别着凉了。”
“谢陛下。”陶舟弯了膝盖,就要跪地行大礼,被周栎一把拉住。
“陛下,恕臣勤王不力……”季无戈在一旁伏地请罪。
“不关你的事,是朕的旨意发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