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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广昌决战一开始,黄克诚就持反对态度。死守广昌?简直拿红军战士的生命开玩笑。他不止一次地对部下讲,李德那一套“单纯防御”、“短促突击”是错误的,敌人又是飞机又是大炮,我们连步枪、手榴弹都没有保障,单靠阵地防御怎么能顶得住呢?黄克诚认为应该按照毛泽东提出的运动游击战术原则,避敌锋芒,进行必要的战略转移,到湘赣边开辟新区,保存和发展红军势力。
“我支点之守备队,是我战斗序列之支柱,他们应毫不动摇地在敌人炮火与空中轰炸之下支持着,以便用有纪律之火力射击及勇猛的反突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李德关于“短促突击”的论述仿佛在黄克诚耳边响起。
“在敌人炮火与空中轰炸之下支持着”,这不是让战士们送死吗?还谈什么“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黄克诚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拿起电话,找军团长彭德怀反映意见。
彭德怀这时也憋了一肚子火。
自从东方军入闽作战以来,红三军团打的胜仗屈指可数。这次反“围剿”,与敌人搞堡垒阵地战,人家堡垒坚固,人多势众,装备优良,红军只有挨打的份,仗自然越打越艰苦。
“照这个样子打下去,红军要被搞垮的,一点儿路也没有。你现在讲话还能起点作用,是不是你向中央提个建议,请毛泽东指挥,或许可以扭转危机。”电话那头传来黄克诚焦的的声音。
彭德怀手持话筒,沉默不语。其实,黄克诚这位敢于直言不讳的老部下,已经多次向他提过类似的建议了。
的确,这是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中肯建议,黄克诚关于红军前途的预测,也绝非危言耸听,彭德怀深有同感。作为一名独当一面的高级红军指挥员,彭德怀向中央建议也属于正常。但是,当时,政治气氛异常紧张,组织生活亦不正常,彭德怀贸然提出这一建议,不仅无人听从,恐怕还会影响全局,因此,彭德怀对于黄克诚的提议,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对于李德的瞎指挥,彭德怀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他向博古、李德建议放弃固守广昌,大声疾呼:“如果固守广昌,少则两天,多则三天,三军团一万两千人,将全部毁灭,死守广昌又从何谈起?”
博古、李德置若罔闻。他们头脑里正充斥着一种激情:要么胜利,要么死亡!为着保卫赤色广昌而战,就是为着保卫中国革命而战!
战斗进入异常残酷的阶段:广昌城里,残垣断壁,浓烟滚滚,硝烟弥漫;山岗上,田野里,弹坑累累,到处是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体。
红军构筑的“永久”工事、碉堡群,几乎被炸平了,几缕破军衣在残垣断壁上摇曳。
4月28日,广昌终于失守了。
落日的余辉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悲壮的氛围中。黄克诚率部撤出了广昌。
广昌是中央苏区的北大门。黄克诚十分清楚,门户一开,中央苏区岌岌可危了。
一弯镰月,悬挂中天。惨白的月光倾泻在红四师宿营地。周围宁静得近乎沉寂。微风吹来,让人略感清爽。黄克诚一路行军积攒了一肚子的牢骚与意见。
广昌失守,红三军团又奉命为阻击敌人南下而西进。西进途中,部队奉命处处设防,搞阵地防御,而且每天都在打仗,有时甚至一天打好几次仗。
几个月来,红军几乎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上有飞机轰炸扫射,下有敌人轮番猛攻。部队伙食跟不上,也没有盐吃,干部战士体力不断下降,战斗力日趋削弱。进入7月,敌人集中三十一个师,兵分六路向红军展开全面进攻,军事顾问李德竟然命令红军针锋相对,六路分兵迎敌,全线抵御,用九个师的兵力抵御三十一个师的进攻!结果可想而知———红军处处被动挨打。
红四师历经高虎脑、万年亭、驿前镇等战斗后,伤亡十分严重,打得也相当艰苦。
驿前镇战斗开始时,红军构筑了三道防线,在阵地前沿埋设地雷,堆筑鹿砦,埋设竹钉,修建较为严密的工事。但是,在敌人飞机大炮一阵猛轰滥炸之下,全部心血付之东流!红军只好依托交通壕与进攻的敌人展开血战。
子弹打光了,红军只好组织小分队,趁着夜色掩护,摸爬到阵地前,在敌人的尸体堆里摸拣枪枝弹药。最后,战斗以红军主动撤退而告终。更为可憎的是,在敌人的强大进攻面前,红四师参谋长被吓破了胆,叛逃到国民党军队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红军只是关注于行军打仗,没有时间召集干部开会了。
黄克诚心里有意见,对李德的瞎指挥不满,担忧红军的前途,但是又无处可提。贸然向上级提意见,很可能招来大祸临头。黄克诚实在憋不住了,他愤然说了些“短促突击、红军送死”之类的牢骚话。
不料有人把黄克诚的这些牢骚话向上级报告了。
彭德怀听说此事,把黄克诚叫了来:“再提意见,你就要被撵出红军了。”
彭德怀私下里欣赏这位耿直的老部下,忍不住出言劝慰。黄克诚坦然答道:“我又不是哑巴,岂能有话不说。”
彭德怀笑了:“暂时少说是为了争取多说。你少说,我多说。你要是不停他说,很快人家就一句也不让你说。”
黄克诚痛心疾首地说道:“如果继续照这样打下去,必将断送中央革命根据地和红一方面军!”
转眼到了酷暑八月。
红军且战且退,伤亡不断增加,并且疟疾等传染病流行,很多红军指战员都患了病,身体更加虚弱。
一天,红四师接到命令,跟随彭军团长上山看阵地。黄克诚立即传令四师的干部骑马上山。快到山上时,黄克诚远远地看见彭德怀已经在山上了,他赶忙轻声招呼红四师干部:“下马,下马,彭军团长在山上边哩。”
原来,彭德怀治军严格,要求干部们率先垂范,身先士卒。他自己常常以身作则,行军打仗时,总是步行,把马让给伤病员骑,因而他不赞成干部平时骑马,如果让他碰到没有病骑马,准挨批评:“年轻轻的骑牲口干什么?”
这次,黄克诚见大家都身疲力竭,也就没有提醒大家。师长洪超没有下马,说道:“反正他已经看见了,骑上去挨骂,牵上去也挨骂,索性骑上让他骂更好些。”
红十一团政委王平大病未愈,也没下马。
到了山上,彭德怀并没有责怪大家,反而问道:“你们都没骑马上来吗?”
洪超大声答道:“谁敢骑呀?只有我这个铁皮脑袋不怕,骑着马上来准备挨骂。”
彭德怀带着爱怜而又沉重的表情说:“现在大家身体都不行了,太疲劳了。我也正在打摆子发疟疾,也是骑马上来的。以后身体支持不住就骑马吧!”
大家看完地形下山后,军团给各团供给处长下了通知,每星期想办法给团长、政委炖只鸡吃,补养身体。
彭德怀关心部下,给黄克诚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五次反“围剿”已经打了一年之久,敌人缓缓推进,缩小对中央苏区的包围,红军和中央苏区陷入绝境。
这时,毛泽东再次站了出来,向博古、李德进言:“以主力向湖南前进,不是经湖南向贵州,而是向湖南中部前进,调动江西敌人至湖南而消灭之。”
结果,这一正确建议遭拒绝。
1934年10月上旬,敌人先后攻占兴国、古龙冈、宁都、石城、会昌一线,中央红军已处于十分危急的局面。为保存红军有生力量,突围转移,势在必行。
第六章 当先锋处逆境 辗转长征路
红三军团野战医院。
10月的阳光,依旧火辣辣,刺射人眼。阳光透过樟树树叶照在地上,留下参差斑驳的黑影。
黄克诚急匆匆走进医院。
驿前镇战斗结束后,红三军团撤回于都。这时,中央局书记博古来到三军团,召集团以上干部会议,他告诉大家,红军将要转移阵地,动员部队突围。但是,博古没有讲红军究竟要到哪里去。
其实,广昌战役失利以后,李德、博古就在上层秘密开始了战略转移的准备工作。不过,准备工作是不充分的。“突围成功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保守秘密。”在这种“左”倾思想指导下,红军突围转移成了一种秘而不宣的意图,甚至连很多党的高级领导人都不知道。
不过,随着准备工作的秘密进行,还是让人嗅出了一些异常的味道。
9月29日,《红色中华》发表了张闻天的一篇文章《一切为了保卫苏维埃》。
黄克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