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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并不怎么丰盛,却清清淡淡,松松软软,很对陆秋生胃口,不由地又勾起他的感慨:“这辈子吃来吃去,还是你妈和你的饭菜好吃,吃在嘴上舒服,吃进肚里受用。你康姨的口味跟我不同,饭得一粒一粒的,菜的味道特别重,酸咸麻辣,与她人的性格一样。也不知怎么的,跟她同桌吃了二三十年的饭菜,口味也吃不到一块去,经常为此闹意见。我的饭煮得稍软些,菜炒得稍清淡些,她就大发脾气,甩筷子,扔饭碗,说我坏了良心,故意做出这样的饭菜,叫她吃不了,我好一个人吃独食。她做的饭菜我进不了口,她也有说的,骂我是叫花子吃饭嫌米糙,钱没带几个回家,还想过皇帝日子,吃满汉全席。反正真理都掌握在她手里,我只有服从真理的份儿。”
听父亲如此说,陆红梅心下想,当初母亲对你那么好,处处顺着你,你想吃什么口味,她做什么口味,你却觉得康翠英年轻漂亮,当得饭,抵得菜,天天跟她鬼混在一处,气得母亲一病不起,早早离开人世。现在康翠英这么整治你,是你该遭的报应。也是你自讨苦吃,老话叫做木匠戴枷——自己做的。可这话不该你做女儿的来说,父亲这么大年纪了,已被康翠英搞得焦头烂额,你还往他伤口上撒盐,他又哪里受得了?
陆红梅只好说:“爸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常来吃就是,我和明明欢迎你。”陆秋生说:“我经常往你这里跑,让你康姨知道了,以为我给你送什么好处来了,还肯放过我?”陆红梅说:“今晚到我这里来,康姨知不知道?”陆秋生说:“她哪里知道?我是被她气出门的。”简单说了说两人吵架的经过。
饭快吃完,陆红梅给父亲盛碗热菜汤,说:“我不是替康姨说话,这件事就是爸你的不对了。康姨要你办离休手续,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又主动出面找了政府领导,你还是这么个态度,她发发脾气,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陆秋生说:“你以为她是为我好?她那是想着她和她自己家里的人。”陆红梅说:“你把离休手续办下来,能给她家里人报点药费发票,你自己并没受损失,又何乐而不为呢?这事爸你恐怕还得听康姨的,离休手续争取得来,不妨积极去争取争取。”
见着女儿和外孙,又说了这么多话,陆秋生的气不觉已消得差不多。见时间不早了,也该走人了,忙掏出袋里的两百元钱,往明明手里塞去,说:“外孙你拿去买书看吧。”明明很懂事,不肯接钱,说:“我有买书的钱,外公自己留着花。”陆红梅也说:“我现在生意还过得去,财是发不了,却也细水长流,每天都有二三十元收入,明明要买书什么的,还出得起。爸你还是把钱拿回去,不然康姨那里交不了差,又跟你没完。”陆秋生说:“这是我自己的钱,跟康翠英无关。年头年尾也没来看明明一回,这点钱你也不让明明接?”
陆红梅太了解父亲家情况,意识到这两百元钱可能来得有些蹊跷。也是几十年的惯例了,父亲的工资福利一分一厘都握在康翠英手里,平时上街购米买菜,她都算得死死的,若知道父亲口袋里有过两百元巨款,她还不要闹翻天?却也不好拂了父亲的好意,只得让明明接了钱,顺便装袋瓜子提在手里,陪父亲下楼去街上坐车。一路又劝说父亲,康姨是个要强性格,心并不坏,凡事忍让点,少生闲气,两人都多活几年。
刚到公共汽车停靠点,便过来部车。陆红梅把瓜子递到父亲手上,又塞块零钱给他买票。夜车人不多,上车后陆秋生找位置坐下,又抬起屁股,朝窗外的女儿挥挥手。陆红梅也抬高手臂扬着,眼望汽车徐徐启动,不紧不慢往远处开去。
最后汽车尾灯闪了闪,消失得踪影全无,陆红梅这才垂下手臂,挪步往家里走去。脑袋里却晃荡着父亲单薄佝偻的身影,感觉复杂起来。当年的父亲何等英俊挺拔,做事干脆果敢,说话理直气壮,一副领导派头。后来娶了康翠英,为人处事谨慎起来,等到退休在家,更是变了个人样,像秋后霜打过的茅草,委靡不振了。假设还在位置上,假设没娶康翠英,假设母亲还活着,父亲会是这么个样子吗?只可惜假设仅仅是假设,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既成的事实,上帝都没法改变。怪只怪父亲当年色迷了心窍,黏上康翠英这个妖精婆,才扔下自己的妻儿不管,甘心给她们一家人当牛做马。
陆红梅因此又咬着牙根,恨起父亲来。如果妖精婆不在一旁使坏,父亲的心不会这么硬,说不定能给你找个像样点的工作,自己也不至于长年累月这么风里来,雨里去,为温饱疲于奔命。可想想也不能只怪父亲,自己也有一定责任。若听父亲的话,不嫁给洪秀军这样的绣花枕头,没跟家里闹僵,父亲肯定会给你找工作。就是没给你找工作,男人有点出息,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这么一想,两下也就扯平,再也恨不起父亲来了。到底自己还年轻,有个强壮的身体,只要不偷懒,养活自己和儿子还没问题。父亲却年事已高,身边又有个古里古怪的妖精婆,还不知以后日子怎么熬下去。
心疼着父亲,估计他也该到家里了,陆红梅有些放心不下,复又走出剧团大门,钻进街旁的公用电话亭,要拨个电话过去。手头一直紧紧张张的,加上天天守着个摊子,难得跟过去的亲戚朋友往来,家里至今没装电话,偶尔有事需跟人联系,陆红梅就拿着个电话卡,到外面来打打IC电话。
拿起话筒,按了两个号码,陆红梅忽又犹豫起来。这电话一打,不用说又要给父亲添乱。知道老头子来看过女儿和外孙,康翠英肯定又会小题大做,揪住不放。陆红梅只好无奈地挂上话筒,扯出电话卡。
陆红梅猜得没错,陆秋生进屋后,鼓着一肚子气的康翠英本不想搭理他,却还是疑虑重重地左盘右问起来,要他交代去了哪里。陆秋生受过陆红梅的开导,不再计较康翠英,却也不敢说出实情,谎称哪里没去,只在街上吃了大半天灰尘。康翠英可不是那么容易哄骗的,上上下下将陆秋生一阵打量,像审视美国过来的间谍似的,说:“你一定看你的宝贝女儿和外孙去了。老实告诉我,放了多少钱给他们?”
陆秋生将手上的瓜子往桌上一扔,歪在沙发上,说:“我的工资每月都是你领走的,口袋里的钱从来没超过二十元,哪来钱给宝贝女儿和外孙?”康翠英恨不得找个测谎仪,在陆秋生身上测试一番,旁敲侧击道:“这难得住你吗?平时家里买东买西都是你经手,你今天扣几块,明天留几角,谁搞得清楚?”陆秋生说:“每次上街买东西回来,你都对过账的,少一分钱都不行,叫我如何扣,怎么留?”
一句话提醒康翠英,指着陆秋生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昨天你买菜回来,袋子里应该还剩十二元三角钱。你把口袋给我翻过来,这钱到底还在不在?”陆秋生不动,说:“要翻你自己来翻。”康翠英也不客气,将手伸进陆秋生装钱的上衣内袋,掏出一把票子。一数还真是十二元三角,连那一角的毫子都没少,还夹在中间。康翠英这才放了心,打开桌上的瓜子,欢欢喜喜嗑起来。
这让陆秋生松下一口气,心想幸亏上车前陆红梅给了一元零钱,不然袋子里的数字不足,浑身是嘴巴都解释不清了。瓜子很香,康翠英吃得津津有味。可吃着吃着,又犯起嘀咕来:“你袋子里的钱并不见少,却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一袋瓜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还在哪里存了私房钱?”陆秋生说:“在你面前做人真不容易,袋子里的钱少了你疑心,不少你心疑。”康翠英说:“钱是用来买东西的,少了钱就添了东西,不添东西就不会少钱,现在你没少钱,却多出一袋瓜子来,这瓜子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当然不能说出瓜子的真实来历,这在陆秋生,可是一级机密。也不能说碰见熟人卖瓜子,白给你的,若康翠英拉你去找熟人对证,就麻烦了。还在公共汽车上,陆秋生就估计康翠英会追问瓜子哪里来的,先设计好了一个故事,说:“我在街上转了大半天,口渴得要命,想掏钱买瓶水,又怕回来不好跟你算账,只得勉强忍住。正好经过一个拆迁工地,见地上扔着一些铁丝,想起不远处有个废品回收店,这买水的钱还用愁吗?于是捡了一捆铁丝,送到废品店里,换得七元钱。花两元买水解渴,又花一元买几个包子填饱肚皮,最后还剩四元,念你喜欢吃瓜子,顺便买了一袋回来。”
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