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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北斗将铜管靠鼻孔,呼吸也不是很困难,他惬意地躺着,想到平了鲁花的怨气之后,自己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到时候带着南斗云游四方,挑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你挑水来我织布,织布?!不行,这事应该是南斗来干,想象着身材颀长的南斗窝在织布机前,申北斗不禁笑出声来,正笑着,却听到棺材中盘着的管子里发出一阵阵流水的声音,申北斗立即回过神来,这是放血呢!侧耳细听,竟然还有泊泊之声……被骗了!申北斗抬脚踢着棺材盖,这就是头熊,也不至于能放血放得如此响亮,这哪是人血啊!这分明是水渠子吧!这老头答应的自己好好的,到头来竟然还是要害南斗的性命!申北斗一边踢一边骂:“你这杀千刀的死老头子,你连我一块弄死得了,不然我这辈子都叫你不得好死——”
骂着骂着,申北斗忽然泪流满面。
十五岁相见至今,十三年寒暑,他分明还这么年轻,若自己死了,无怨无悔,可是他……在狭小的黑暗的空间中,申北斗第一次低下了他一直高昂着的头颅,朱红的棺材中传出悲声:“国师——求你,不要!”
神坛上,那仙风道骨的国师忽然晃了一下,他感到一阵牙酸……这北斗星君怎么还没假死过去?
……
申北斗觉得自己太轻了,轻得令他欢快,他一直蹲在宝庆帝的头顶上看着他嚎啕大哭,啧啧……皇上,哭得太难看了啊——其实皇上倒真的对自己挺有感情的,总比那个谁好——申北斗远眺,山顶上站着个男人,背影寂寥,一直痴痴地望着这个方向。
申北斗冲国师眨眨眼,意思是:差不多了,赶紧埋了吧,老子还着急还魂呢!
国师点点头,立即拉开宝庆帝,煞有介事地道:“皇上,不要误了时辰,不然申大人就不能投胎了——”
宝庆帝恋恋不舍,在申北斗的脸上摸了又摸,最后一捶胸,一躲脚,用袖子遮着脸,自顾自闪到了一边,再也不肯看申北斗一眼。申北斗不禁无声嗟叹:皇上可真舍得下本钱,估计这么一番动作,自己怕是要跟弥子瑕一样万古流芳了。
申北斗的坟修得很寒碜,照着宝庆帝的意思是,尸首先用冰镇着,修一座光鲜的大坟再埋进去,但国师立即表示不同意,说申大人是横死,身上戾气重,受不起大坟,何况修坟也需要时间,这大热天的尸首早烂了,再说了,修得太好也招贼不是?现在申大人最好是赶紧入土,要是不埋,戾气困久了就超度不了了,而且一定要薄土……三言两语说的宝庆帝就这么草草将自己的爱臣给埋了——
申北斗看着自己的葬礼,心中甚是憋屈,心想不管咋地再活过来,一定要先弄死国师,谁让他把自己跟南斗都给耍了,瞧那孤独的小身板……估计以为自己再也活不过来了呢!要不是碍着他的纯阳之体,还真想过去看看是不是为自己流眼泪了!
正想着,国师一扬手,申北斗尚来不及哎呀一声就失去了意识,在最后一刹那,申北斗想:国师真牛啊,连鬼魂都能弄晕了……
再醒来时,申北斗看到的是一个草棚顶子,身子不断地被抛起,扔下,扔下,抛起,申北斗一转脸,看到半尺青袍,再往上看,有个人正愣愣地、欢喜地盯着他。
“这哪?”
“马车里。”
“去哪?”
“扬州。”
“你把我坟刨了?”
“不然怎么把你弄出来?”
“你怎么没死?”
“我就被放了一小碗血,其余的全是鸡血,还掺水了,不然那么稠,怎么流的动?”
“敢情你一早就知道我是假死啊?”
“这个真不知道,是后来国师告诉我的。”
“……啧,”申北斗翻个身,“这下好了,官也当不了了,我俩吃啥喝啥?”
“皇上背着国师在你棺材里放了一串宝珠,我给拿了,卖了估计能值好些钱——”
“……”
一年后,皇上微服私访至当铺,买入一串宝珠,翌日起驾至豫州,方传出当年申北斗申大人之墓被盗,申大人尸首已不知去向,宝庆帝大怒,立即张榜缉拿凶徒,然未果。
五十年后,扬州巨富南浔阳与断袖之爱裴如意双双死在自己家中,终年,七十八岁。
三清境中,三人共饮,叽叽喳喳:
“捉个小鬼也还要搞那么大排场,真是不嫌丢脸——”
“是啊,还又是什么纯阳之血,又是什么九阳阵,不过是一挥手就完了的事情——”
“你们不懂,玉帝命地官下界,扰乱两位星君好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地官一向跟北斗有些嫌隙……”
“那可是要小心些……看,生出来了,大富大贵真是好命……”
“好命?那不见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三生三世,完成三分之一。
☆、第十章
沪上因二十一条一事群情激奋,要追究梁士诒责任的学生口号喊得震天动地,但租界里的名仕结盟筹款之余津津论到的还另有缠绵悱恻之事。
吕抑扬自年初在沪上一炮而红之后,画资日益水涨船高,竟于沪上着名吴派净帆先生齐平。吕抑扬画风爽利峻迈,人皆言有枝下叟之风,但为人却不入世,狂傲自在,素来不将众人放在眼中,诸多名媛求拜于门下而不得,一时间捧得其人风头无限,直到月前被人煞了威风,缘起却因着令一位风云人物——沪上名流南易用的小儿子,南生。
南易用起初只是做些茶庄生意,后事业愈大,涉足政坛,长袖善舞,同各军阀交好,亦传说与革命党交情匪浅,无论是哪个上台哪个下野,南家只管蒸蒸日上,在沪上显赫一时,就算远在北平的总统、总理,也不得不卖南易用几分薄面。南生是南家幺子,自小受宠,未等成年便被南易用送至海外学习西方文化,少时读了些四书五经,渐大就忘之脑后,琴棋书画竟是无一精通,唯一未忘的便是分桃之谊、龙阳之风,心心念念地在美国找了个华人男友,令南易用颜面尽失,软硬兼施才将其弄回上海,却不想一回故地就出入烟花柳巷,南易用抑郁之下给了一大笔钱打发了他去做些生意,令人哗然的是,不通绘画的南生竟然开了一家藏香堂,专收大家书画,尤其以石涛为甚。
一个是红透江南的年轻画家,一个是财大气粗有权有势的公子,在这纸醉金迷的弹丸之地想不遇着都难,传言者都说,以吕抑扬之才,南公子怎么的也该同他结交才是。话是这样没有错,吕抑扬的展览专场,南生也是去了的,但是他一张嘴,就使得两人水火不容,生出许多闲话来。
其时,南生努力地辨认了一下画作上的落款,缓慢地对身边的人道:“吕——抑——扬,这个名字读起来,可真是,驴一样,只是不知道脾气是不是跟驴一样。”
陪在南生身边的画家徐再远一下冷了面,他沉默地站直了身子,从旁几人顿时消音,像是石子投入了湖面,尴尬压抑的气氛一阵阵荡了出去,直到场中众人不明就里地望向了弓着身子的南生,而在他身后则是拿着小酒壶边喝边打量南生屁股的吕抑扬。
“南公子,请勿侮辱他人。”徐再远不悦地道。他是三个月前结识南生的,介绍人正是自己的老师苍石老人。那一日,老师拿出了珍藏许久的茶,泡了一壶,与南生并坐于露台。
苍石道:“经年一别,弟愈发沉默了,是否是博伦一事伤害所致?”
南生笑笑,却不答话,闻香品茗,赞道:“好茶!兄之寓所,景致乃沪上一绝,美景当前,何必谈往时之伤?”
苍石笑道:“贤弟不肯提,倒是兄多问了,却不知此次自立门户,打算以何为生?”
“兄曾夸我虽不通绘画技法,却有双极毒的眼睛,所以,我就来试试,若是赔本了,你可要全赔给我——”南生转了转脸,在一旁习作的徐再远却是恍然,他笔下兰花有败笔,昔日作画不为外物所动,今日却胸中烦闷。南生其人,他也听到些许传闻,讲来讲去都是说此人独爱男色,声名狼藉,不曾想他竟与老师这么熟,他们相差四十余岁,却以兄弟相称,显然是交情深厚。
繁杂心绪中,只听苍石道:“贤弟若是想做书画之事,且可一试,愚兄是有信心的,但贤弟初回,且需要人引荐才是。”说着,苍石对这徐再远遥遥一望,道:“这是我的弟子徐再远,他人脉颇广,以后可替你行穿针引线之事。”
徐再远立即停下笔,他准备冲南生打个招呼,然而那南公子置若罔闻一般,竟是没有回头,极其无礼,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