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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序安排停当。幸喜当日岑忠将家中一应物件尽行搬出,除了打造灶火之外,其余一应家什俱各完全,不须另置。天气正长,料理到晚,俱已齐备。
次日黎明,岑义妻女送岑夫人步行从前门过去。当日买了一付三牲果品之类,烧过神纸,供献祖先。这日王进士、严先生都来回拜道喜,两家又各送了一付水礼。岑公子不好推辞,都写帖领谢了。母子商量:现今天气暑热,待秋凉些,治一席请他两位过来坐坐罢。
过了一日,王进士先具柬相邀在花园赏荷。这日只请严先生相陪,宾主们清淡雅酌。坐中王进士欲试岑公子的才学,略加问难,谁知岑公子如悬河到峡,反亹亹逼人,王进士愈加敬爱,三人整整盘桓了一天,至晚方散。从此成了莫逆,彼此时常往来,不在话下。
如今却要提起这何氏小梅,自从那年在山东被何成骗卖与王进士家,随到湖州。及到了家,这王进士的夫人华氏与女儿月娥见了小梅十分喜欢。王夫人便道:“看这女子却不像个小家儿女。”王进士道:“他原是个旧家,只为没了父母,遭他一个族中的无赖骗卖出来的,叫女儿当另眼相看。”原来这月娥小姐年方十四,生得比花能解语,似玉更生香,与小梅不相上下,且又知书达理。当下看了小梅举止不常,回到房中便细细问他的家世,小梅一一诉说。月娥知是个宦家子女,且又端重秀丽,因走来与母亲说道:“这小梅说起来不是小家儿女,他曾祖、祖父俱出过仕,父亲也在黉门。只为父亲病故,遭他族里一个无赖叔祖骗卖出来。孩儿不忍将他作下人看待,因禀过母亲,只叫他与孩儿做个闺中女伴,不知母亲意下如何?”王夫人道:“我也看他不是个小家模样,又生得秀美,你既有此心,待我慢慢与父亲说。”月娥道:“母亲若肯作主,父亲也是肯的,不发就请父亲来说过了,省得明日另改口。”王夫人笑道:“直这般性急。”因叫丫头去请老爷,王公进来,夫人就把女儿的话说了。王公道:“我早知他是个宦门女子,原许过他另眼相看,不知女儿心上如何,如今女儿既有这番好意,何必做甚么女伴?不如竟做了姐妹的好。”月娥道:“孩儿实有此意,如今爹爹、母亲应允了,待孩儿与他说知,叫他明日先拜过爹娘,才好与孩儿姐妹相称,今日也不便造次。”王公笑道:“女儿说得甚是有理。”王夫人道:“明日还须备两桌素供,斋斋佛、祭祭家庙才是。”王公道:“这个自然。”当下月娥欢欢喜喜回房,一一与小梅说知。小梅垂泪道:“小姐如此见爱,老爷、夫人又如此垂慈,真是粉身莫报。”月娥道:“你小我一岁,明日拜过爹娘,你就是我的妹子了。”当夜一宿无话。
次日早起,月娥取出一套自己的上盖衣裙与小梅打扮。王夫人又叫丫头送了几样钗环首饰来。月娥与他穿戴端正,果真是粉装玉琢分外生妍。当日佛堂、家庙俱焚香点烛,摆列素供。月娥先引小梅参了佛,拜了家庙。小梅请爹娘上坐受拜,王公就与夫人在上面,东西相向,受小梅端端正正拜了四拜,王夫人就扶了起来。然后,两姊妹交拜过,又一同拜了父母。这些家人、仆妇、丫头们都来与主人磕头,又与两位姑娘道喜。
自此以后,两姐妹便如同胞一般。小梅也绝无一点矜骄之色,就是仆妇、小厮、丫头有了罪过老夫妻动怒时,只消二小姐到跟前三言二语便说得两老口反怒为笑,因此这些丫头仆妇没一个不奉承他。每日只在房中与月娥做些针黹,闷时两姐妹往园中游玩,有时母女们出后门来观玩湖中景致。小梅又天生成的一双慧眼识别贤愚,家中人有不驯良的,有忠诚可托的,在继父母面前说知,屡试无差。这些家人、佃户不知原委,只说是主人的见识远大。尝对月娥说:“父亲、母亲面带孤煞,子息上甚是艰难。父亲的前程也不过六品,只是要及早退步才好。”后来王公知道,起初也只说是偶然料着,及后来屡试屡验以为神奇,又知他原是仙人遗荫,因此十分爱惜。月娥也尝私问:“看我的终身如何?”小梅道:“姐姐略有些小坎坷,喜得后福甚大,凤冠霞帔直要穿到老了。”月娥笑道:“你看自己如何?”小梅笑道:“只怕与姐姐一般也不可知。”月娥道:“我若果有好处,决不叫你相离。”小梅道:“姐姐虽是美意,惟恐人事不齐,只好听之于天。”因此他两姐妹十分亲爱,坐卧不离。
这月娥自小梅进门后,凡来议亲的,东说不成,西说不就,不觉又过了四个年头,可见姻缘俱有定数。正是:
有分天涯情可合,无缘朝夕会难偕。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8回 去炎威故里访亲知 纳清原异乡逢骨肉
且说这月娥与小梅不啻同胞姐妹。自从岑夫人搬来这日就听得王公对夫人说:“我们东边房子如今又搬来一个江南秀才来住了,年少多才,又好个品貌,只有母子二人。说起来倒是个名门旧族,他祖父曾做过九江太守,他父亲也是个一榜。间壁岑义弟兄是他祖父的老管家。如今因避当道仇家搬到这里来暂住,倒是严先生来说的。”王夫人道:“严先生肯与他来说,一定是个好秀才子。这村里都是些务农人家,搬个斯文人来住也好。”当时小梅在旁听说了,因想起:当日父亲曾对我说,我姑娘嫁在江南岑家,他公公做过九江太守,却不知这家姓甚么?因此就留心打听。过了一日,听得王夫人要请新搬来的岑秀才赏荷花,小梅听得暗喜道:“果然姓岑!却是姑娘的儿子无疑了,且待他来时看他是个怎样的人物。又想:那严先生从不轻与人往来,如今肯与他们相交,必定是个高尚的人了。”
及到请岑公子这日,小梅留心窥看:却只有二十以来年纪,丰神俊雅,气宇不凡,虎步龙行,必然显达;且见他印堂上黄光紫气交聚,发迹也就不远。心头暗喜,已是念念不忘,因想:必得见了姑娘方好相认,且不可造次说破。又过了一日,听得王公与夫人商量:“要请岑夫人来坐坐,将来你们母女们也好往来。”小梅听了正中心怀。不想王夫人道:“这两日天气暑热得紧,等凉快些请罢。”因此将这事暂且放下。
且说岑公子自搬到此间,又雇了一个老妈子做饭,岑忠仍在这边料理,岑义的女儿端姐又常在这边陪伴岑夫人习学针黹。岑公子旦夕无非吟哦诵读以消长日,到日落时或在后门外散步柳塘,或到严先生家闲谈古今。
一日早辰方盥洗毕,王进士着家人来相请说话,岑公子即便服而往。进得门来,王进士笑迎道:“今日得了一个的信,特与岑兄道喜。那侯巡按已是内转离任去了,岑兄可放心料理科举之事。”岑公子道:“不知老先生此信从何得来?”王进士道:“咋日有友人从南畿到来,是亲知灼见的。并说近日海寇汪直、徐海勾连倭奴从江淮、台宁沿海地方分道入寇,势甚猖獗。苏、松、嘉、湖处处戒严,诏用监察御史吴宗宪巡抚浙直,又命工部尚书赵文华巡视江淮,各处招募武勇甚紧。”岑公子因说起当日与蒋、刘聚会缘由,他二位武勇绝伦,皆可称当世英杰,只可惜蒋公懒于仕进,刘兄丁艰在籍,王进士道:“果是英雄,必不终于埋没。”谈论移时,王进士就留住用过了早饭,因说道:“岑兄可与令堂老夫人先说一声,改一日贱内要奉请过来看荷花,千万不要见却。”岑公子道:“老母已说过,只为天气炎暑,还不曾过来奉拜太太,待少凉些,一定要过来拜见。”说毕就起身告辞回来,即与母亲说知,打点上南直销假。
岑夫人道:“你如今去考,却在哪里住好?”岑公子道:“母亲放心,此番去不是徐老师那边,便在姑母那里居住。”岑夫人道:“你可带两匹茧绸去送与姑娘,再送徐老师那边两匹,不过略表表意儿。”当下母子商定,择于六月二十四日起身。先往辞别了王进士、严先生,他两家俱治酒饯行。王进士又送了四两程仪,岑公子璧谢不依,只得领谢了。此时岑忠身体已健,定要跟随前去。岑夫人道:“也得个老成人同去甚好。”岑忠又吩咐岑义常过这边来照料。因此主仆二人打点行李,至期拜辞母亲,坐船前往。且按下不提。
却说岑夫人自到此间,颇觉幽闲清静。这日天气甚热,到下午后开出后门来纳凉,观看湖中芰荷。正观玩间,只听那边王进士家后门开响,里面先打出一个丫头来,看见了岑夫人即转身到门口说了一声,大约是说间壁岑太太也在这里乘凉。只听得里边笑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