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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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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由李鸿章代拟一稿,不但文意极为周密,其中更有一段极为警策的文字,说‘臣职分所在,例应纠参,不敢因翁同书门第鼎盛,瞻顾迁就’。这段话的立场如此方刚严正,不但使皇帝无法徇情曲比,也促使朝臣之视翁者为之钳口夺气。所以,曾国藩看了之后,大为激赏。待其稿入奏,而翁同书亦旋即奉旨革职拿问,充军新疆矣。”
  这段故事余下的话就是:因为李鸿章代曾国藩拟疏弹劾翁同龢之兄,翁、李两家便结下了不解之仇,因此,翁同龢“以军费掣肘北洋”,向李鸿章“挟私报复”。
  曾国藩上疏弹劾翁同书,确有其事,发生在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后期,1862年(同治元年)初,但那份弹章是不是李鸿章起草的?上述“故事”的真实性关系到翁、李矛盾,也关系到翁同龢的人品,应该弄清楚才是。
  《翁同龢传》(中华书局1994年出版)的作者谢俊美曾就此作过专门的考证,该书中说:“参招究竟是否出自李鸿章之手,《曾文正公全集》中并未提及,《李文忠公全集》中也未谈起。不过,《翁文恭公日记》中倒是提及过有关此折的作者,但不是李鸿章而是出自一个姓徐的幕僚之手。1870年”8月19日(同治九年七月二十二日)的日记中写道:“得徐毅甫诗集,读之,必传之作。毅甫名子苓,乙未举人,合肥人,能古文。集中有指斥寿春(谢俊美按:当为寿州之误)旧事,……弹章疑出其手,集中有裂帛贻湘乡之作也。‘翁同龢关心自己兄长被参一事完全出于情理,其日记所载当然不谬。徐一士先生文中述及翁同书的结局也与事实不符。翁同书后来改留甘肃军营效力,并未充军新疆。因此,说翁同龢因乃昆同书被参一事对李鸿章公报私仇,纯属子虚,根本不存在。”
  在上述翁同龢日记中,翁并没有肯定徐毅甫就是曾国藩弹章的起草者,仅“疑出其手”,但至少排除了李鸿章代拟弹章并翁、李由此结仇的可能性。我们还可以看出,翁同龢即使在怀疑徐毅甫曾是弹章起草者的情况下,对于徐的诗集仍然作出了“必传之作”的高度评价,而且是写在私人日记之中,由此,翁的人品可见一斑,他是一个心胸狭窄、挟私报复的小人吗?
  此事真相大白,翁、李之间的矛盾若再纯粹以个人恩怨来解释,恐怕就难以支撑了。翁、李长期不和是事实,翁同龢本人也难免封建官僚习气,但就大的方面而论,翁同龢坚决主张抵抗外来侵略,积极支持戊戌变法,光绪皇帝对日宣战诏书和宣布变法的《明定国是诏》都是由他起草的,这些都应该予以肯定;而李鸿章则在甲午战争中丧师辱国,并且亲手签订了割地赔款的《马关条约》,戊戌变法期间又亲手签订了租让“新界”的《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岂止这两份,他的一生签订了大量的卖国条约,是一位割地赔款的专家),两人的是非功过,应该有一个基本的界限。
  面对历史,我手中的笔很沉重
  请读者原谅我化费了太多的笔墨来谈论历史,尽管我极力想把话说得简练,这篇《后记》还是显得太长了。没有兴趣读这些史料的读者完全可以跳过去不看,而这些事我却不能不做,这些话不能不说,因为对于历史小说来说,历史的真实就是她的生命,在动手写作小说之前,作者不能不化费许多工夫去弄清历史上的许多事件和人物,以期尽量准确地把握那个时代,反映那个时代。
  我在以往的创作中对历史题材有着浓厚的兴趣,但晚清史却恰恰是我最不喜欢的,因为那是一段充满民族屈辱的历史,封建末期王朝的腐败没落、软弱无能,列强的虚伪狡诈、凶狠残暴,把中华民族推入灾难的深渊,令人目不忍睹。然而,当代中国就是从那灾难的深渊之中走出来的,从1898年大清国租让新安县,沦为港英“新界”,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过半个世纪的时间,历史就已经天翻地覆,中国政府宣布废除帝国主义强加于中国人民的一切不平等条约,愿与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等项原则的任何外国政府建立外交关系,毛泽东主席庄严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1982年,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应邀访华,与中国政府商谈解决香港问题,令人不禁想起英国在1842年、1860年、1898年以强权政治和坚船利炮胁迫清政府先后签订《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展拓香港界址专条》这三个关于香港的不平等条约的情景,历史和现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1984年,中、英两国政府发表《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中国政府定于1997年7月1日对香港(包括香港岛、九龙和“新界”)恢复行使主权,英国政府于同一时间将香港交还中国,百年国耻,一朝雪洗,这一伟大事件给予中华儿女何等的振奋,又使当今世界何等的震惊!
  正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激情,使我萌生了以小说形式再现香港历史的念头,但我也深知这一题材的艰巨,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之前,是不可能动手的。待1987年秋天完成《穆斯林的葬礼》之后,我便把读书的注意力集中到晚清史和香港史方面,经过陆陆续续几年的准备,1994年,我终于踏上了南下香港之路,从此开始了历时三年的往返京、港两地的采访和调查研究。在这期间,我尽自己的所能,考察了香港、九龙和“新界”有关历史,阅读有关书籍、文献、资料数千万字,采访各界人士数百人次,并且实地踏勘一些历史事件的发生地,探寻尚存的历史遗迹和文物。在调查研究的过程中,将要诞生的小说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一个半世纪的香港史在五千年的中国历史中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而对于有限的人生来说却太长了,一百五十年间已经更迭了好几代人的生命,如果要想以某个人物贯穿始终,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么,就只好截取历史的片断。经过反复考虑,我决定以十九世纪末的“香港拓界”为小说的中心事件,今天所谓的“香港”包括香港岛、九龙半岛和“新界”,这一概念就是在那时形成的,那是英国强占、蚕食我国领土香港地区“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是英国殖民主义的一个总结,也是中国最终完全丧失在香港地区的主权的一个总结。香港拓界自1898年4月中、英谈判起,到1899年4月港英以武力接管“新界”止,前后整整一年的时间,其间事件紧凑,人物贯穿,再以1900年1月李鸿章就任两广总督作为尾声,比较适于构成一部长篇小说的基本框架。站在两个世纪的交结点上,向后可以涵盖整个香港史,向前则可以瞻望二十世纪香港的前景。这些在事后说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但在构思之初却伤透脑筋、费尽心思。我至今记得,在决定了小说框架的那天晚上,我仿佛找到了一把打开历史之门的钥匙,兴奋不已,懊悔自己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实际上,如果没有长期积累和苦苦探索,也就没有“偶然得之”,这是许多作家都亲身体会到的。
  有了“框架”,以后的工作相对集中了,但仍然十分繁复。书中的中心事件和许多细节,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多数人物也都是实有其人的历史人物:而故事发生的时间比我出生之时还要早将近半个世纪,这就注定了我不可能亲身经历、亲自体验,惟有让岁月“倒流”,让自己“退回”到那个时代去,在史料和史迹中感知我所要表现的历史。对于香港那片土地,我不能说很“陌生”,但也不敢说很“熟悉”,即使长期生活在香港的人,要把上个世纪的人和事都说得明明白白,也非易事,毕竟“人生易老天难老”,百年之间,香港的变化太大了,站在中环的摩天楼群之中,哪里还能看到当年香港的影子?港督府在修建之初,依山面海、居高临下,曾是全岛最为显赫的建筑,如今则成了高楼之间的“诛儒”;今天的德辅道、干诺道,当年则曾经是大海。如果站在“骆克道”上拦住行人,一一询问,相信绝大多数人不知“骆克”为何许人也。为了在书中“恢复”特定时期的香港旧貌,我小心翼翼地进行考证,一条街道,一座建筑,一件器物,一个名称,都不敢有些许马虎。对于那些实有其人的历史人物,想方设法寻找有关他们的资料,只言片语也不肯放过,广泛搜集,仔细查证,力求详细、准确。即使在书中虚构的人物,也必须把他或她放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之中,稍有疏忽就可能出错。传世元散曲有一首《高祖还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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