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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怀:“陕北吃紧,连主席都把马杀了,天天吃黑豆,更不要提我彭德怀了。今天,托主席的福,沾陈毅的光,我算解馋喽。”
彭德怀挟起一块腊肉,夸张地咀嚼。
周恩来问:“彭老总,吃出这腊肉是怎样烧法、什么风味了吗?”
彭德怀摇头:“我这个粗人,一不懂烧菜,二是太馋,只知道一个字——香!”
任弼时说:“这是我们湖南名菜,香辣回锅肉。这桌菜,恩来是总策划,他亲自下厨房指导老周师傅做。还有这鱼,也是有名的湘菜,叫豆瓣鱼。”
周恩来:“我可不敢贪天之功啊。如果不是贺龙同志搞来鱼,我只能请大家吃豆瓣儿。主席,你尝尝,有没有家乡风味?”
毛泽东执起筷子:“贺龙同志送的鱼,我是非吃不可。前一时期,其它战场打得轰轰烈烈,唯独冷落了晋绥。贺老总,我有些对你不起呀。”
贺龙忙道:“主席可不能这样讲。把我放在晋绥,做陕北的后盾,这是看得起我贺龙。”
毛泽东有滋有味地品尝豆瓣鱼,说:“好鲜啊!这是贺龙同志的功劳。如果没有贺龙,我毛泽东也不敢对胡宗南讲大话,更不可能至今仍留在陕北。”
谈兴正浓,索性撤下碗筷,继续谈。
‘毛泽东说:“从1946年7月到1947年7月,一年内我们消灭了敌人112万。1947年7月到年底,半年又消灭了70万。军事上的胜利可以决定国共两党的胜负,党内党外对此都不再怀疑,连蒋介石和美国在军事上也失去了信心。他们的失败无可挽救了嘛。”
陈毅说:“现在蒋介石是世界上打败仗第一名,就像山东人讲的,‘孔夫子搬家——净书(输)’!”
毛泽东被陈毅模仿的山东话逗笑了:
“看来,你陈毅没有在山东白蹲,说话已经有大葱味儿了。是呀,经过一年又半的战争,战场已经明朗化,全国人心完全转到我们这边了,站在我们这边反对蒋介石。民心向我,民心反蒋,这就是我们取得胜利的主要条件。
“抗战结束初期,许多人对蒋介石抱幻想,以为蒋介石可以给人民和平,甚至怀疑共产党。可是经过一年半的战争,人民对共产党的怀疑消除了,看清了老蒋的面目,看清了双方的力量对比。蒋介石没有打一个胜仗嘛。而解放军一直在打胜仗。天下大势所趋,蒋介石非亡不可,共产党非胜不可。
“我们在河北、东北、察哈尔等解放区消灭地主阶级,分土地,可是平津、南京、上海、开封等大城市的学生不造我们的反。有些同志怀疑:这些土豪劣绅的孩子难道不反对我们吗?恰恰相反,他们反对蒋介石。怪乎哉?不怪也。大势所趋,历史之必然也。”
周恩来插话道:“还应该看到一点,倘使没有去年7、8、9三个月的战略进攻,大好的形势不会来得这么快,伟大的转折也难以实现。”
毛泽东:“所以,人民解放军最大的胜利是去年转人进攻,扭转了全国战局,这是战略的胜利。同战略相比,缴获多少这是战役问题、战术问题。自然,我们党若不能缴获、俘虏大批敌人、马匹、武器;便不能壮大自己。可是,如果死盯着这一点,就以为满足,不去解决战略问题,也是要失败的。项羽72仗,仗仗无不胜,每仗俘虏人家的兵,最后一仗失败了。为什么?就是因为楚霸王没有战略指导。他把他的大兵团摆在荣阳,与汉高祖对立,牛抵角,打得汉高祖没有办法。可汉高祖比项羽厉害,他收复山东、邯郸、山西,打到济南、临淄。韩信一南下,项羽的屁股徐州没有保险,杞县垓下一仗大败,全军覆没,落得项羽乌江刎颈自杀。蒋介石哩,恐怕连这点也没有。”
陈毅:“主席讲的战略问题,我有体会。举个例子吧,华野有的战士问我:”究竟哪一年能胜利啊?消灭了一个25师,还有一个25师,消灭了一个30师,又有一个30师,什么时候是个完?‘现在清楚了,战略一转变,胜利就到了。“
毛泽东说:
“什么是战略?首先是吃饭问题。战争在哪里打?把战争引到什么方向?上百万的军队要吃饭、屙屎、洗澡、睡门板,这样一个巨大的不可避免的消费放到敌人区域,敌人就受不了。如果这一战争重负放在我们身上,我们也受不了。”
“蒋介石不是不懂战略的,多少懂一点。蒋介石的方针是无论如何要把战争打在我们的解放区。他要保证吃饭,抓壮丁,搞鹿砦,也想让这一切都出在我们解放区。他力争他的蒋管区不受战争影响,或是受得很少,这样支持三五年,则不愁共产党不垮。小米没有了,壮了没有了,党性再强也要受影响,只能再去打游击。
“你也可以抓俘虏,抓得多多的,可是俘虏也要吃。他们过来的第一天,马上要解决伙食问题。我们100多万军队,蒋介石二三百万军队,一起堆到解放区,吃他三年五载,双方五六百万人,光屙屎一天也要后五六百万堆……嘿嘿,刚吃过饭讲这个,有伤风雅。”
任弼时说:“战略上如果不考虑战争消耗,不考虑几百万人的吃喝拉撒,就不是战略家。这是古今中外没有人讲过的,我们中国共产党人考虑到了。”
周恩来:“所以,去年我们这一进攻是带有决定性的胜利。把蒋介石的战略方针破坏了,把战争包袱放在蒋委员长的头上了。打个比方,战争是一个皮球,他踢过来,我踢过去,最后破门成功。”
贺龙:“主席的战略,我们理解是用敌人的骨头熬油,再把它放在油锅里炸死。”
毛泽东对这些比喻很感兴趣,说:“打球也好,熬油也好,就是把战争引到国民党区域。回想当初,陕北已无法支持。只剩下gO万人口的陕北,要支持18万军队的粮食、草料、鞋子、棉衣、担架,还要招待俘虏。晋绥也只有200万人口,与陕北合计不过300万人口,没有办法支持这一负担。所以,我们去年8月再不进攻,西北首先要垮台,西北野战军也必将被逼过黄河。那时我毛泽东就是再要坚持也没有法子。不是敌人厉害,而是我们没得吃。”
陈毅递给毛泽东一支烟,让他续上,说:“主席,你讲道理简单,我们可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转过弯子。那时在黄河边上,中央连电连催,我们要求在惠民停留三天,做做准备也不准,真是火烧屁股哟。”
毛泽东笑笑:
“何止你们,中央当时也非常谨慎。去年8月中央讲‘反攻’,不讲‘进攻”,反攻的意思是反到什么地方不一定,’反不过去再回来。直到11月。大别山的部队统统解决了棉衣问题,刘邓一个电报,大别山巩固了,我们才说:可以叫进攻。不是自卫战争了,而是人民解放战争,人民革命战争的进攻。反攻是带自卫性质的,人家打进解放区,你‘反’出去,进攻就不再有限度了,一直进到全国的胜利。“
毛泽东的话使在场的人为之一振。“反攻”与“进攻”,一字之差,个中却有如此不同的含义。回想当初制定自卫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讨论,不也是如此吗?当时有人主张把“我必犯人”改为“我必自卫”,毛泽东说:不,一定要“犯人”!一个字,体现了毛泽东的不凡。
陈毅由衷地说:“主席,听君一席言,胜读10年书,真是茅塞顿开啊!当时,对战略转变,我们华野,部分同志还有疑问,干脆直说,叫想不通吧。觉得不理解,怎么过黄河这个问题比妈妈死了还重要?一个同志跑来对我说:”最近这种搞法,刘邓到大别山要倒霉,现在把我们也送去,这一定要受到惩罚!‘我和那个同志谈到天亮,他还是半信半疑,临走时丢下一句:“你信你的,我信我的,让历史作证吧。’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他最大的顾虑是:这么强的主力,不放在内线歼敌,而派到外线跑反吃苦,今后的仗怎么打?他也是一片好心。”
毛泽东微微笑着:“好心不等于就能办成好事呢。不错,刘邓是主力部队,你华野也是主力部队。什么叫主力部队?主力部队就是要吃苦。挺进中原当然是主力的事,不能派二、三等的部队。如果主力跑去受困难都受不住,二、三等的队伍一去就完了。先念同志在中央会议上也反映:有些同志说,拿这样好的部队去拖,太可惜!但中央是狠下一条心,就是要你们拖。你们拖还能拖出来,别人拖就垮台了。我想,那些好心的同志现在大概可以想通了。”
陈毅:“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