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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谈到蒋介石主办的上校以上的军官训练班。理明亚6月底刚受训回来,7月初就被俘了。他说:”蒋委员长企图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检讨战术,一是解决士气。有什么办法呢?统帅部绝对不承认战略有错误,反而责备将领们不注意战术,不关心自己的存亡荣辱。蒋说:我个人已经老了,没有关系,你们不好好干,最后失败了都是共产党革命的对象。说得大家都笑起来。‘理明亚接着说:“这回我受训一趟,花了40多天,其实无论如何一个月足够了,可是大多数人躲来躲去,根本无心归队。所以我们营师长福霖说我:明亚,你还算老实。’
“我的副师长罗哲东有头脑;他是湖南人,带点辣椒性格。他说:”我们那边的问题是没有政治资本。北伐的时候,我们有明天的远景,今天打军阀,明天革命成功,中间只隔着一个短短的黎明。人人为肩上的重任自豪。那时黄埔同学见面,就问哪个做了烈士。没有怕死的,都以死为荣。现在呢?今天为了什么?明天是个什么样子?眼前一片漆黑。哪里有勇气流血牺牲?怎么能不打败仗?‘
“理明亚苦笑道:”我们现在成了那时的北洋军阀。行军找不到向导,打仗找不到担架队;天一黑赶紧宿营,几个部队挤在一起,即怕被解放军包围,又怕地方民兵骚扰。放出去的侦察不但弄不到真实情报,反而常常遭伏击。简直就像聋子、瞎子。而解放军对我们的情况却摸得清清楚楚,连我们师长个子有多高、眼睛有多大、鼻子有多长都知道。‘
“邓小平笑了,说:”不光知道师长的,你的我们也知道。‘大家正笑着,就听旁边的收音机播出了国民党中央社的一条’新闻‘:“鲁西消息,刘伯承所部溃不成军,国军连日来获得空前大捷……’当时我很难堪,便说:”中央社从来不说真话。‘刘伯承笑笑说:“从反面听嘛!鲁迅先生的推背图,对蒋介石很适用。’
“饭后,送我们的车子来了。过黄河走寿张,经过邯郸,再去太行山。张际春副政委也来送行,并派了保卫科张科长专程护送,保证我们的安全。临别,刘伯承把他写的《指挥纲要》一书送给了我……
“在那个四合院住过的四天,对我的后半生起了巨大的作用。当时我不曾意识,其实我和刘邓一接触,我原有的信仰就开始崩溃了,新的思想亦已孕育。在解放区参观结束的时候,摆在我面前有三条路:可以回南京,可以回家乡,可以留下参加解放区的工作。我选择了后者。后来我再没有机会见到刘伯承;如果有,我想我会改变称呼,称他‘刘师长’的。”
陈颐鼎老先生谈了许多许多。临别,他送我们出门,指着门口的“黄埔同学会”牌子又道:“民族分裂是我们这一代人造成的,祖国的统一也应当由我们这一代人来完成。我在努力做,也算不辜负刘伯承师长的教诲。”
在北京,我们见到了晋冀鲁豫野战军的保卫科科长张之轩老人。他一米八的个头,虽年逾七旬,又大病初愈,但腰板笔直,像个小伙子。
我们听到不少关于这位保卫科长的精彩故事,也看过他的《南征年历》。他机敏勇敢,又严谨心细,刘邓大军的许多重大事情都能从他的《南征年历》中找到记载。
他讲了护送陈颐鼎等人过黄河到后方去的片断——
那天晴空万里,静风,河面上仍是巨浪叠起。船行至河心,面对几里宽的黄水浊浪,罗哲东惊诧道:“这么宽的河面,这么大的波涛,对面又有重兵把守,刘邓大军究竟怎么过的河呢?不可思议!”
张之轩暗示他问理明亚。
理明亚坦然地说:“河防是我们55师把守的,守河我们还是有经验的,估计这种季节没人敢闯黄河,也就疏乎大意。当刘邓大军突然出现时,我们已经来不及组织抵抗。为了保存实力,全师收缩,进了郓城。”
陈颐鼎说:“刘伯承真是天下奇才。这样的天险,隔岸又有重兵,居然敢迎面而过。自古以来,兵书战略上没有这样的打法。”
罗哲东接道:“像我们这样一年里这么多将领一个个被俘,恐怕也是史无前例。”
理明亚摇摇头,叹道:“不奇怪哟。在南京受训的时候,我跟老头子(蒋介石)对面坐,他一张嘴,露出红的牙床,满口牙掉得精光。我算了算,他正好60岁,心里就叫了声:不好!”
“为什么?”罗哲东挺奇怪。
“这你老兄还不知道?60岁是‘牙运年’。没有牙,就是‘倒运年’。他倒运,你我之辈焉能不遭厄运之灾?”
罗哲东笑了:“原来理师座还懂相术。既有此术,怎么没给自己相相面?”
“这倒叫你说着了。今年3月我给自己相过面。那一天又正巧做了一个梦,梦见儿子突然死了。我就知道大运不佳。”
张之轩在一旁听着,暗暗好笑。过河后他一直随第1纵队行动,打郓城,打六营集,他都参加了。可以说,这三位黄埔生、国民党的中将都是他的俘虏。在缴获的文件中,有一份是陈颐鼎、罗哲东从南京受训回来后根据蒋介石叮咛亲手制定的,很有意思。
文件规定,为避免被俘要采取特殊措施:
(一)长官对部下称名号,部下对长官称“先生”,
平级则称号或老张老李。
(二)长官一律穿士兵服装,不戴领章、臂章、肩
章,统一钉于衣袋内。各级长官所带卫兵、传令兵应避
免一切恭敬动作,携带手枪时,藏于衣袋内。
(三)司令部万不可选择好房屋,其间若有居民应
使其离开,另集一室,并多设伪装司令部,门卫一律单
哨,使用步枪。
(四)行军时如遇老百姓询问,以“八路”答之,友
军询问,以“打八路”答之,万不可暴露番号。
(五)进入公共场所,如在酒楼、澡塘、商店等,
均不可谈论军事,严禁与老百姓闲谈。
缴获的文件中还有一本第70师第40旅第279团2营6连长的日记,从中可见国民党军下级官兵的心境和士气——
5月1日:由克州出发,逃了两个兵,今天又逃
了两个。本连阵地,又向后延伸了,我实在时时准备
着,有事时一个死。
5月13日:今天又跑了两个。连部号兵洪明德开
了小差。8班那个背机枪的兵,拐一支步枪跑了。天
啊,叫我如何干下去!根本就补不胜补,你今天补一
个,他明天要跑两个。
6月17日:我们在昌邑集停了很久,连一个老百
姓也没看到,简直八路军是想向我们封锁,弟兄们两餐
没吃一点油了。
6月19日:自昨早上起,全旅人都没有饭吃,真
要命!什么都没有,只有挨饿。
7月8日:今晨55师师部逃下来三个长官,都狼
狈如丧家之犬。我问他们郓城情形,他们不胜悲忿地
说:“郓城完了!”他们自昨晨由郓城逃出后,一直没有吃
过饭,白天藏在高粱地里,夜晚走路,肚子饿了,就啃
高粱杆。
7月10日:今天在途中碰到55师师长,穿着便
衣,满身泥巴,狼狈地坐在一辆牛车上,垂头丧气。迫
击炮连陈连长斥责他为什么把牛车拦着路,他的卫士
说:他是55师师长。我们都把舌头一伸。唉,多堂哉
皇哉的师长啊!而今坐着牛车,落荒而逃。这是他做梦
也没有想到的吧?老天爷保佑,不知我们的下场会是个
什么样呢?!
在这个连长7月10日发出如此感叹后的第四天,他和他的师长都成了俘虏。
自上船,陈颐鼎很少说话。眼睛一直看着河面上来来往往运送后勤物资、伤员、医院、马匹、车辆的船只。那些船工赤身裸体,喊着号子,阳光把身上的汗水映得像闪光缎一样。浪大船不稳,一件医院的什么器械落人河中。那水有10多米深。只见一位船工“咚”地扎入水中,稍许,举着那东西露出头来,哈哈地笑着。
陈颐鼎喃喃的:“即便攻下解放军的一城一池,也占不住。民心所向,大势已去矣!”
第5章 鏖兵羊山
鲁西南 羊山集 1947年7月13日——19日
羊山集是个有居民千余户的大镇。这个古老的镇子依山而据,此山名曰羊山。
不知是哪位有灵性的人给它起的名字,一个“羊”字把这座不大的山点化活了。它东西走向,五里长,东头有一个圆圆的山包,似仰着的头;中间一段曲而长,似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