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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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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春秋者,动议齐桓之小就,方城汉水之固,不识可一战胜乎?一战而不胜,天下事尚可为乎?淮西符离之事,吾征诸史册矣。
  族弟继先,尝宿广宁门内友人家,夜大风雨,有雷火自屋山穿过——近房脊之墙谓之屋山,以形似山也。范石湖诗屡用之。如电光一掣,然墙栋皆摇。次日视其处,东西壁各一小窦,如钱大,盖雷神逐精魅贯而透也。凡击人之雷,从天而下,击怪之雷,则多横飞,以遁逃追故耳。若寻常之雷,则地气郁积,奋而上出。余在福宁度岭,曾于山巅见云中之雷,曾于旷野见出地之雷,皆如烟气上冲,直到天半,其端火光一爆,即訇然有声,与铳炮之发无异,然皆在无人之地。其有人之地,则从无此事。或曰天心仁爱,恐触之者死,语殊未然。人为三才之中,人之聚处则天地气通,通则弗郁,安得有雷乎?塞外苦寒之地,耕种牧养,渐成墟落,则地气渐温,亦此义耳。
  王岳芳言,其家有一刀,廷尉公故物也,或夜有盗警,则格格作爆声,挺出鞘外一二寸后,雷逐妖魅穿屋过,刀堕于地,自此则不复作声矣。世传刀剑曾渍人血者,有警皆能自响,是不尽然。惟曾杀多人者乃如是尔。每杀一人,刀上必有迹二条,磨之不去。幼年在河间扬威将军哈公元生家,曾以其佩刀求售,云夜亦有声,验之信然也。或又谓作声之故,乃鬼所凭,是亦不然。战阵所用,往往曾杀千百人,岂有千百鬼长守一刀者哉。饮血既多,取精不少,厉气之所聚也。盗贼凶鸷,亦厉气之所聚也。厉气相感,跃而自鸣,是犹抚琴者,鼓宫宫应,鼓商商应而已。蕤宾之铁跃乎池内,黄钟之铎动乎土中,是岂有物凭之哉。至雷火猛烈,一切厉气遇之皆消,故一触焰光,仍为凡铁。亦非丰隆列缺,专为此物下击也。
  余尝惜西域汉画毁于烟煤,而稍疑一二千年笔迹,何以能在?从侄虞惇曰:朱墨著石,苟风雨所不及,苔藓所不生,则历久能存。易州满城接壤处有村曰神星,大河北来,复折而东南,有两峰对峙河南北,相传为落星所结,故以名村。其峰上哆下敛,如云朵之出地,险峻无路,好事者攀踏其孔穴,可至山腰,多有旧人题名,最古者有北魏人五代人,皆手迹宛然可辨。然则洞中汉画之存于今,不为怪矣。惜其姓名,虞惇未暇一一记也。易州满城皆近地,当访其土人问之。
  虞惇又言,落星石北有渔梁,土人世擅其利,岁时以特牲祀梁神,偶有人教以毒鱼法,用芫花于上流眎渍,则下流鱼虾皆自死浮出,所得十倍于网罟,试之良验。因结团焦于上流,日施此术。一日天方午,黑云自龙潭暴涌出,狂风骤雨,雷火赫然,燔其庐为烬,众惧乃止。夫佃渔之法,肇自庖羲,然数罟不入,仁政存焉,绝流而渔,圣人尚恶,况残忍暴殄,聚族而坑哉。干神怒也宜矣。
  周书昌曰:昔游鹊华,借宿民舍,窗外老树森翳,直接冈顶。主人言时闻鬼语,不辨所说何事也。是夜月黑,果隐隐闻之,不甚了了,恐惊之散去,乃启窗潜出,匍匐草际,渐近窃听,乃讲论韩柳欧苏文,各标举其佳处,一人曰:如此乃是中声,何前后七子,必排斥不数,而务言秦汉,遂启门户之争。一人曰:质文递变,原不一途,宋末文格猥琐,元末文格纤秾,故宋景濂诸公,力追韩欧,救以舂容大雅。三杨以后,流为台阁之体,日就肤廓,故李崆峒诸公,又力追秦汉,救以奇伟博丽。隆万以后,流为伪体,故长沙一派又反唇焉。大抵能挺然自为宗派者,其初必各有根柢,是以能传其后,亦必各有流弊,是以互诋。然董江都、司马文园文格不同,同时而不相攻也。李杜王孟诗格不同,亦同时而不相攻也。彼所得者深焉耳。后之学者,论甘则忌辛,是丹则非素,所得者浅焉耳。语未竟,我忽作嗽声,遂乃寂然,惜不尽闻其说也。余曰:此与李词畹记饴山事,均以平心之论,托诸鬼魅语,已尽无庸歇后矣。书昌微愠曰:永年百无一长,然一生不能作妄语。先生不信,亦不敢固争。
  董曲江言,一儒生颇讲学,平日亦循谨无过失。然崖岸太甚,动以不情之论责人,友人于五月释服,七月欲纳妾,此生抵以书曰:终制未三月而纳妾,知其蓄志久矣。春秋诛心,鲁文公虽不丧娶,犹丧娶也,朋友规过之义,不敢以不告,其何以教我?其持论大抵类此。一日其妇归宁,约某日返,乃先期一日,怪而诘之曰:吾误以为月小也,亦不为讶。次日又一妇至,大骇愕,觅昨妇,已失所在矣。然自是日渐睮瘠,因以成痨。盖狐女假形摄其精,一夕所耗已多也。前纳妾者闻之,亦抵以书曰:夫妇居室,不能谓之不正也,狐魅假形,亦非意料之所及也。然一夕而大损真元,非恣情纵欲不至是,无乃燕昵之私,尚有不节以礼者乎?且妖不胜德,古之训也。周张程朱不闻曾有遇魅事,而此魅公然犯函丈,无乃先生之德,尚有所不足乎?先生贤者也,责备贤者,春秋法也。朋友规过之义,不敢不以告,先生其何以教我?此生得书,但力辩实无此事,里人造言而已。宋清远先生闻之曰:此所谓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袁愚谷制府,讳守侗,长山人,官至直隶总督,谥清悫,少与余同砚席,又为姻家。自言三四岁时,尚了了记前生,五六岁时,即恍惚不甚记,今则但记是一岁贡生,家去长山不远,姓名籍贯家世事迹全忘之矣。余四五岁时,夜中能见物,与昼无异,七八岁后渐昏暗,十岁后遂全无睹。或夜半睡醒,偶然能见,片刻则如故,十六七后以至今,则一两年或一见,如电光石火,弹指即过。盖嗜欲日增,则神明日减耳。
  景州李西厓言,其家一佃户最有胆,种瓜亩余,地在丛冢侧,熟时恒自守护,独宿草屋中,或偶有形声,恬不为惧。一夕,闻鬼语嘈杂,似相喧诟,出视,则二鬼冢上格斗,一女鬼痴立于旁,呼问其故。一人曰:君来大佳,一事乞君断曲直,天下有对其本夫,调其定婚之妻者耶?其一人语亦同,佃户呼女鬼曰:究竟汝与谁定婚?女鬼腼腆良久曰:我本妓女,妓家之例,凡多钱者,皆密订相嫁娶,今在冥途,仍操旧术,实不能一一记姓名,不敢言谁有约,亦不敢言谁无约也。佃户笑且唾曰:何处得此二痴物。举首则三鬼皆逝矣。又小时闻舅祖陈公,讳颖孙——岁久失记其字号,德音公之弟,庚子进士,仙居知县秋亭之祖也。说亲见一事曰:亲串中有殁后妾改适者,魂附病婢灵语曰:我昔问尔,尔自言不嫁,今何负心。妾殊不惧,从容对曰:天下有夫尚未亡,自言必改适者乎?公此问先愦愦,何怪我如是答乎?二事可互相发明也。
  有讲学者论无鬼,众难之曰:今方酷暑,能往墟墓中独宿,纳凉一夜乎?是翁毅然竟往,果无所见,归益自得,曰:朱文公岂欺我哉。余曰:重赍千里,路不逢盗,未可云路无盗也;纵猎终日,野不遇兽,未可云野无兽也。以一地无鬼,遂断天下皆无鬼;以一夜无鬼,遂断万古皆无鬼,举一废百矣。且无鬼之论,创自阮瞻,非朱子也,朱子特谓魂升魄降为常理,而一切灵怪非常理耳,未言无也。故金去伪录曰:二程初不说无鬼神,但无如今世俗所谓鬼神耳。杨道夫录曰:雨风露雷,日月昼夜,此鬼神之迹也,此是白日公平正直之鬼神,若所谓有啸于梁,触于胸,此则所谓不正邪暗,而或有或无,或来或去,或聚或散者。又有所谓祷之而应,祈之而获,此亦所谓鬼神,同一理也。包扬录曰:鬼神死生之理,定不如释家所云,世俗所见也。然又有其事昭昭,不可以理推者,且莫要理会。又曰:南轩亦只是硬不信,如禹鼎魑魅尪魉之属,便是有此物。深山大泽,是彼所居,人往占之,岂不为祟?豫章刘道人,居一山顶结庵,一日,众蜥蜴入耒,尽吃庵中水,少顷庵外皆堆雹,明日,山下果雹。有一妻伯刘大人,甚朴实,不能妄语,言过一岭,闻溪边林中响,乃无数蜥蜴,各抱一物,如水晶去,未数里下雹。此理又不知如何。旧有一邑,泥塑一大佛,一方尊信之,后被一无状宗子断其首,民聚哭之,佛颈泥木出舍利。泥木岂有此物,只是人心所致。吴必大录曰:因论薛士龙家见鬼,曰世之信鬼神者,皆谓实有,在天地间。其不信者,断然以为无鬼,然却又有真个见者,郑景望遂以薛氏所见为实,不知此特虹霓之类耳。问虹霓只是气,还有形质,曰:既能啜水,亦必有肠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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