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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为何,竟并未向着这艘首船开炮。
阿剑凝视着彼端,隐隐觉得异样,便命属下把千里望拿来,他举起来看了一眼,却正好儿看到在对方的首船之上,有一人正也凝眸看着此处。
如今已换作深青色的海疆使袍服,整个人更多了几许肃穆凝重,日光之下,照的两鬓越发灿白,然目光之锐,却仿佛透过千里望,直看向他的双眸。
阿剑放下千里望,冲着那人微微一笑,若有所思想到:“唐毅,你为何不敢发炮?莫非……”一念之间,他仿佛想到什么极好玩儿的。
且说怀真在船舱内,见阿剑也出去了,便拖着双腿,勉强下地。
她是才生产了的人,本该养在府中,衣食无忧地被伺候着,然而自昨夜开始,颠沛流离,恐惧惊吓,所经所见,竟是一生也都没见过没听过的,虽然昏睡一夜,然因并未好生吃饭进水,身子越发虚弱,双足才落了地,已经头晕目眩,忙伸手撑着船板。
忽然间光影一动,怀真心惊,不知是何人来了,忙抬头看去,却见暗影中有一道窈窕人影,一步一步走到跟前儿,背对着光逼视着她。
怀真瞧见一张俏丽的脸容,认得是昨晚上打了自己一巴掌的良子,只还未说话,良子已经捏着她的下颌,逼她抬起头来。
她的手虽然不大,却极有力,捏的她有些疼痛。
怀真皱眉,却不发声,只见良子垂眸打量着自个儿,慢慢地,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
怀真抬手,想将她推开,良子却将手一撇,竟把她顺势推回了榻上。
怀真本就无力,当下便又伏倒,气喘吁吁,却仍转头瞪向良子。
良子双手抱臂,低低用扶桑话说了句什么,怀真虽听不懂,却看出了她满脸的轻蔑之意。
怀真便也笑了笑,良子正转身欲走,见状止步,回头看向怀真,改用舜语生硬问道:“你笑什么?”
怀真哼道:“你笑什么,我便笑什么就是了。”
良子隐隐听懂了,脸上顿时露出怒色:“你敢轻视我?”
怀真缓慢坐起身子,撩了撩垂落的发丝,淡淡道:“你又算什么,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良子睁大双眼,举起手来便要挥落,却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便握起手来,又缩回去。
怀真挑眉道:“怎么不敢打我了?”
良子含怒,冷笑说:“如果不是少主下令,像是你这样弱不禁风毫无用处的大舜女子,此刻早就被外头那些猪猡……”
怀真却笑道:“是啊,他对我好,你心里就不高兴了,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还有些用处?”
良子按捺不住怒意,俯身过来,盯着怀真双眼,道:“你不必高兴的太早,等少主腻烦了你,迟早便也扔到海里去。”
怀真听到一个“也”字,脸上的淡笑才敛了,举起手来便打向良子,然而良子反应甚快,轻易握住她的手腕,道:“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怀真道:“有本事你杀了我,自会有人给我报仇,只怕你不敢!”
良子手上一紧,才要出声,忽然猛地撤手,后退出去。
原来是阿剑去而复返,眼见船舱内这个情形,便走到跟前,看看良子,又看怀真,目光落在怀真手腕的青紫上,便回头看着良子。
良子本能地垂下头去,阿剑走上一步,忽然二话不说,挥掌掴去,良子一歪头,却又死死站住,不敢动一寸。
阿剑盯着她,用扶桑话道:“不要再犯!否则就没有下次。”
良子退下后,阿剑来至榻边,便拉起怀真的手,任凭她如何挣扎,只不放开,放在眼底看了半晌,又看她脸颊跟唇上的伤。
怀真察觉他的意图,便冷笑道:“何必这般假惺惺的。”
阿剑却将她的手掌翻了过来,垂眸又看掌心里……昔日被美纱子用琴弦留下的伤痕,虽然他用了最好的药膏,此刻却仍能看出那浅浅的痕迹未退。
阿剑便道:“那天,你问我为何会赶去救你,我说……是因听见了你的十面埋伏。”
怀真想不到他会提此事,便微微皱眉。
阿剑自顾自又道:“其实你并不知道,我……很喜欢听你抚琴之声,每一次你抚琴,我都会悄悄地到内宅去听。所以久而久之,我对你的琴声十分熟悉,竟仿佛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感应了。”故而才在大风雪中,也能听闻。
怀真仍是不语,阿剑又道:“美纱子该死。她本来听命于我的兄长,所以无视我的警示,她伤了你,是她该死。”
怀真听到这里,才咬牙道:“你也该死!”想到昨夜经历之事,切齿痛恨,便欲抽回手来。
阿剑沉声道:“别动。别逼我做出非我所愿之事来,我不想让你更恨我。”
怀真转开头,冷笑道:“我绝不会更恨你,我已是最恨你了。”说到这里,便也低了头:此刻她最恨的,却竟是自己!当初镇抚司内一念之差!
阿剑却并不恼怒,只是笑了笑,手指轻抚过怀真的掌心,慢慢道:“我从小被父亲大人教导,奉袁先生如神明一般,袁先生临去曾说过,一定要让老皇帝众叛亲离,痛不欲生,而如先生所愿,先是太子,然后肃王……他都一一办到了,最后,便是这大舜的江山,由我来帮他完成,我也一定可以完成。”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掌心,怀真却觉着不寒而栗,还未言语,阿剑又道:“我十二岁回来大舜,袁先生常常跟我说起昔日德妃之事,也曾说过你很像是德妃娘娘,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情……”
阿剑说到这里,便抬眸看向怀真,眼神中透出痴痴迷迷之意来,温声说道:“袁先生一辈子牵念的人,为了她不惜离经叛道,逆天而行,倘若你成了我的人,先生在天之灵,也一定会觉着欣慰。”
怀真万想不到,他竟说出这种话来,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阿剑望着她,便道:“怀真,你觉得呢?”
怀真无言以对,只是满心恨意无处宣泄,见他仍握着自己的手,便想也不想,抓起他的手来,放在嘴边,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鲜血猛地涌出来,而阿剑却一动不动,一直等怀真松开,他才抚上她的脸颊,望着她沾血的唇瓣,眼中痴迷却更甚了几分,身子逐渐倾斜。
正在此刻,忽然又是一声炮响传来,震得船身颤动。
阿剑眼中迷惑之色陡然消退,蓦地松开怀真,便站起身来,匆匆出外。
他来至甲板上定睛一看,却见舜国的战船已经距离本船不过百丈开外,方才蒋五鳄等人胆寒,催促着发了火炮,却并未打中舜船,只在旁边掀起极大的水花。
阿剑盯着对面的船只,此刻已经不必再用千里望,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在舜船的船首之上,并肩站着两个人,正是唐毅跟浙海水师都指挥王赟。
方才那一枚火炮丝毫并没惊扰到对方,战船仍旧不紧不慢地逼近过来,而在战船之后,又有许多小舢板,上头各有水师士兵,凛然待发。
此刻蒋五鳄已上蹿下跳,叫道:“快!发炮!发炮!”
距离如此之近,倘若对方先发火炮,只怕必死无疑,虽然舜船至今还未曾发炮,但正是这濒死之前的宁静,更逼人欲狂似的,因此本船上众人都不由慌了手脚。
正在此刻,战船顶上高高的雀室中,那负责瞭望的士兵兴奋地向着底下挥手,一边儿指向东南方向,大叫:“援军到了!”
辽阔无边的海面上,数百艘战船浩浩荡荡地隐隐浮现,声势惊人。阿剑拿起千里望看去,果然看见上头是本国的旗帜。
而在对面,浙海水师都指挥王赟放下千里望,对身边儿的唐毅说道:“果然倭贼还有后着,唐大人,这会儿该动手了罢,正可一劳永逸!”
唐毅目光闪烁,并不搭腔,王赟老于战事,情知此刻已经是最佳战机,见唐毅不言语,不由转头看过去,不解他为何竟到了这个份儿上、还不赞同火炮齐发。
与此同时,在海贼站船上,阿剑看一眼身后来到的援军,又看一眼在前逼近的舜国战舰,终于转头,对良子低语一句。
良子面露诧异之色,却极快回到船舱,再出来之时,身边儿已经多了一个人,因行走不便,竟是微微弯腰,正是怀真。
阿剑见了,便走到跟前儿,把怀真拦腰抱住,他抬头看了看头顶高高的瞭望雀室,身形一跃而起,顺着桅杆急速而上,不多时,人已经来到雀室之上。
这雀室狭窄,且又极高,海风浩荡之下,站着也觉艰难,一不留神便会被吹落下去。
怀真以手掩面,不知他为何把自己带到此处来。
却听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