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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因此朕决定:凡是因生活所迫而不得不从贼的百姓,既然他们在当地活不下去,那就统一移民好了!而且,即便是酌情减免曾经参加造反百姓的罪行,却也不宜完全赦免——从贼者十中抽一以罪囚身份移民!”
以罪囚身份移民,意味着在刑期之内形同奴隶。虽然觉得父皇的决定太过冷酷,但朱高炽并不是傻子,只瞅了一眼朱棣此刻的表情,便知道此时绝对不宜提出反对意见。既然如此,朱高炽这时候自然只得唯唯诺诺了。
朱棣也不为己甚。毕竟朱高炽已经二十多岁了,思想已经成形。即便揪住他过于仁厚的事数落个不停,朱高炽的性格也不会因此发生什么改变。因此朱棣只得无可奈何地摆摆手。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退下吧。”
第十八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虽然没能彻底轻闲下来,但太子进入文渊阁办事后,朱棣毕竟比以前轻松多了。以前差不多三五天才能挤出一点点时间上街,现在却几乎每天都有空了。
就现代化程度而言,十五世纪远不如二十一世纪。然而街上小商小贩们挑着担子呦喝的情景对朱棣确实也挺有吸引力。不说各种各样的小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那些卖艺的杂耍,有人吞吐火球,有人掌碎石块,有人在高空踩红绳,还有说评书的,弹唱的……这些东西,朱棣在二十一世纪还真没亲眼见过。
这天朱棣正在街头闲逛,突然发现前几天销声匿迹的举子们又冒了出来,这才想起今天正是恩科考试结束的日子。想起立志成为文武双状元的景秀,朱棣不禁一笑,于是信步朝贡院而去。
今年恩科考试没有一个举子感染时疫,夹带、顶替、传递的舞弊者也比往年要少,主考李至刚和副主考解缙自觉这科考试没出什么毛病,因此大大松了一口气。两人正聊着天,突然发现一个穿着平民服装的人闯进至公堂。本欲发怒,然而待他们看清楚来人,却惊得连忙跪下叩头山呼。
“免礼平身。”朱棣随意走到案前。“桌上这一撂应该是你们拟定取中的试卷吧?”
李至刚上前一步躬身答道:“皇上圣明。”
解缙则进谏道:“圣上,所谓白龙鱼服鱼虾可以欺之……”
“知道了,知道了。”朱棣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将那撂试卷翻了翻,发现周忱的试卷在里面,但景秀的却不在,不禁暗自奇怪。于是又问:“落卷呢?”
李至刚指着堂东侧靠墙一溜大柜,引朱棣过去。落卷按各行省、各府县州存放,每卷都标了墨签,一叠叠整理得十分清爽。朱棣装模作样抽出一份看看又放了回去,但是来到泉州府惠安县一栏处,朱棣却将景秀的试卷取了出来,踱到案前细细查看。
景秀所做的策论正是朱棣建议的那篇《论预防宦官为祸》,一手极刚健的瘦金体字迹令人看得爽心悦目,文笔也沉实敏捷,不知为何竟然落选了。
朱棣琢磨了半天,终究没看出原因,于是问道:“朕看这份试卷学识优长,词理精纯,为何落选了?”
李至刚诧异地看了朱棣一眼。然后恭恭敬敬地答道:“其实微臣也觉得这份试卷很好。然而解大学士发现文中有触忌犯讳之处。因此……”
解缙飞快地瞟了李至刚一眼。满脸地震惊和气愤。
“当时李大人看过那份试卷后将试卷递给下官时。难道没说过‘这篇试卷确实不错。但当今圣上在很多事情上却倚重宦官。《论预防宦官为祸》这篇策论多半会惹怒圣上’这句话?”
李至刚朝朱棣微一欠身。说道:“微臣确实是说过这句话。不过还没把话说完。微臣本来想接着说:‘然而这篇策论毕竟是从防微杜渐地角度考虑。倒也应该取中。’”
他叹息了一声。舔舔嘴唇。又说道:“谁知道解大人拿过试卷后瞟了几眼。便说文中有犯讳之处。应当落选。解大人说地是正理。臣只得应允。”
听完李至刚地解释。解缙呆若木鸡。只有他那不断转动地眼珠。表明他还活着。
朱棣对两人的性格很了解,因此通过他们的对话一下子就弄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李至刚这个家伙虽说有才干,但人品并不怎么样,“诞而附势”这个评价不算污蔑他。朱棣重用太监是事实,因此李至刚猜测皇上看到景秀的策论后会生气——若选中景秀成为进士,作为主考官的他便有可能遭受皇上的迁怒。因此,李至刚便想要让这篇试卷落选。
对此,朱棣简直哭笑不得。事前朱棣劝景秀别以《应当恢复丞相制度》为题,免得因为政治原因而落选,却没想到换了个题目后景秀仍然要遭受此劫。
解缙这个人自然称得上是一代才子,做学问那是没得说,但说到人品,解缙却是有缺陷的——至少,投靠朱棣之后,解缙已经称不上正人君子了。
应当说,解缙刚刚步入政坛时还是一名充满正义感的青年。当时正是政治形势错综复杂之时,胡维庸已经案发,法司各级官员不断逮捕大臣,很多今天同朝为臣的人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真可谓腥风血雨,变化莫测。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多大臣成了逍遥派,遇事睁只眼闭只眼,只求能活到退休。但解缙此时却表现出了一个知识分子的骨气和勇敢:他勇敢的向朱元璋本人上书,针砭时弊,斥责不必要的杀戮,并呈上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太平十策》,在此文中,他详细概述了自己的政治思想和治国理念,为朱元璋勾画了一幅太平天下的图画,并对目前的一些政治制度提出了意见和批评。
做同样的事在不同的时代所需要的勇气是不一样的。朱棣在穿越之前敢于在上网大骂文化大革命运动,但如果真的身处那个疯狂的年代,朱棣知道自己绝对不敢吐露任何不满。
解缙当时的那种勇气,大约不逊于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指责伟大的领袖。毕竟,后者所造成的恶劣后果顶多只是本人丧命外加连累至亲,但前者却可能导致九族遭受株连。不过解缙的运气不错,朱元璋居然不仅没有找他麻烦,反而称赞解缙有安邦济世之奇才,治国平天下之大略。
两年后,屠刀指向了李善长。解缙又代好友郎中王国用上书为李善长申辩。这一次朱元璋很恼火,但仍然没有对解缙怎么样。之后,解缙又屡次上疏,针泛弊政,弹劝奸馁小人。终于有一次,解缙代御史夏长文革疏《论袁泰奸黠状》。虽然此疏使袁泰受到了处罚,但却使朱元璋认为解缙还缺乏涵养,必须修身养性,闭门思过,否则会成为众臣攻击的对象。因此,朱元璋召解缙之父进京,对他直说:“大器晚成,若以尔子归,益令进,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就这样,解缙遭受了官场上的第一次沉重打击。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太祖病逝,解缙进京吊丧。之前因解缙上疏而遭受处罚的袁泰对建文皇帝进诲言道:“诏旨,且母丧未葬,父年九十,不当舍以行。”建文帝听信诲言,贬解缙为河州(今甘肃兰州附近)卫吏。
说起来解缙的人际关系倒也不错,以前解缙代朋友上书,如今便轮到朋友帮他说话了。当时的礼部侍郎董伦为惠帝所信任,在惠帝面前为解缙说了不少好话,这样,解缙终于在建文四年被召回京师复职,任翰林待诏。必须强调一下,待诏只是从九品的小官。
从解缙的经历来分析他的心理变迁历程:解缙十八岁中解元,十九岁会试第七,可谓是春风得意。年青人总是热血激昂的,所以他敢于在株连之风最盛时向朱元璋进言“治罪不株连妻子,捶楚不加于属官”。之后,解缙经常上书针泛弊政,弹劝奸馁小人,有时候以自己的名义,有时候则代朋友上书。解缙的这些行为,最终导致自己被迫回家。
在家郁闷了七年,朱元璋死了。解缙趁着这个机会进京,依靠以前的关系网向高官和皇帝上书,要求获得官职。大概因为破坏比建设更容易吧,总之,朋友还没给他谋得一官半职,解缙的敌人却抢先动手向建文皇帝进了谗言(严格来说也不算谗言,因为解缙母丧未葬是事实),结果解缙被贬为卫吏——对于一名进士而言,被贬为吏员真是再惨不过的事了。
后来,解缙虽然通过关系网又回到了京城,却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于是,曾经热血的青年终于不再单纯。
再后来,燕王即将取得最终的胜利时,解缙连夜收拾包袱跑到城外投降了朱棣——解缙最初以政治上的正直直言而出名,但后来却以背叛建文皇帝得到重用,这确实是一种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