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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嗓音自背后响起,凌逍缓慢的转过身,背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想过无数次,在见面时,应该对这个男人说什么,该单刀直入问他立下如此契约所求为何?还是该谢谢他在停车场为自己解围?但在那双冷静眼眸底下,凌逍像被盯死的标本,动弹不得。
「墨钰。」最后,他呐呐地应了声。
墨钰一如初识时的淡无表情,「能邀请到凌先生到墨宅是我的荣幸,萧恩先生已经先行离去,凌先生需要先跟他联系一下吗?」
凌逍摇头,眉头微皱。
墨钰礼貌而自制的微笑,「看来凌先生这一觉睡得很好,我带你到你的房间去梳洗吧,马上要用晚餐了。」
「我的房间?」凌逍不解,「那这里……」
「这是我的房间。」墨钰波澜不惊的回答,「你中午一抵达便神智不清,连连呕吐,还没走到客房就已经不省人事,只好让你在最近的房间暂时休息。」
「原来如此。」凌逍感觉困窘,宿醉后又晕机,怎么自己在他面前总是呈现最糟糕的一面?
「请跟我来。」墨钰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公事化一般交代。
「等等。」凌逍拍住他肩膀,阻止他转身。
墨钰挑起一一道眉。
「我……」要如何才能打破这样疏离的僵局呢?从不主动追求任何人的凌逍简直像踏进死胡同,他搔了搔头发,抬眼望住墨钰。
墨钰礼貌却疏远的看着他,「有事吗?」
「呃……这是什么植物?」凌逍胡乱的指着阳台上养的盆栽。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墨钰静静地望着那几盆绿肥红瘦的植物。
「那是昙花。」
「昙花?」凌逍脑袋冒出一堆问号,转而用中文说了一句成语,「昙花一现的昙花?」
「是的。」听了这句成语,不知想起了什么,墨钰唇角有淡淡的笑意。
凌逍像是受到激励般,赶紧接着问,「怎么花苞的感觉不像有精神的样子?」
「昙花的花苞都是这样的。」墨钰不疾不徐的说,「初夏时已经开过一次,这几个应该是错过花期,也许结蕾,却开不了花。」
「怎么会这样……」凌逍语带惋惜。
「昙花只在夜间开花,清晨即谢,每次开花只有四到五小时,是难以见人、很短命的花。」墨钰轻轻地说着,目光专注地凝视那几个误了花期的蓓蕾,眼眸黯然。
就像自己的命运一般,只有瞬间的华美,只开放在最黯淡的时光,尔后,便仅能垂着茎络,再也无人欣赏。
「即使短暂,即使只在深夜开放,也一定会有有心人细心观赏。」凌逍忽地握住他纤细的手,语气坚定。
抬起眼看向凌逍,墨钰瞳光冷清,再也没有初时那惶然的悸动。
「别耽误了晚餐,我带你到客房。」他抽回手,径自转身。
凌逍跟在他身后,才发现卧室外,还有一间宽阔的起居室,布置与卧室如出一辙的俭朴,直落地的大书柜前是一张书桌,纸鎭压着厚厚文件,海风吹进敞开的落地窗,舒卷着纸张边缘,笔记本电脑屏幕闪烁着各式数据图表。
「你刚刚在这里办公?」凌逍突然一问。
「嗯。」走在前头的墨钰头也不回。
「卧室里桌上的茶……是你喝剩的?」凌逍记得很清楚,那张紫榆百龄圆桌上,古拙的陶杯中留着残茶。
墨钰脚步一顿,「嗯。」还是承认了。
「你刚刚在卧室里看着我睡觉吗?」凌逍伸手握住他肩膀。「我宿醉晕机,你亲自照顾我吗?」
墨钰停步,却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墨钰……」凌逍用力将他扳转过身。
凌逍专注炙热地望住他,墨钰的双眼却没有他预期中压抑着情感的忍耐,而是一种死沉的寂然。
「我只是尽一个主人的本分,毕竟那是我的房间。」墨钰淡淡地说,「客房已经到了,凌先生身上的酒味很重,不想先去梳洗一下吗?」
他平静地看了看凌逍箝住他的手,就像是在看一只令人困扰的蚊子。
凌逍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失落掠过心头,不是没有听到到他生分的称呼、社交辞令般的言语,但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呢?
「你会跟我一起用餐吗?」在墨钰掉头离去的身后,他已经失去把握。
「当然,这是我身为主人该做的。」墨钰毫不躲避的回头看着他,眸中只有生疏的礼貌,「一个小时后,我在你房间门外等你。」
凌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这么一个颓废模样,活似从酒桶中捞起的咸菜干,任谁看了都会嫌恶,他要拿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让墨钰再次注意他。
洗了个热水澡,刮净胡渣,穿上刷染复古色的渔夫七分裤,搭个性白短袖T恤,与裤子同色的头巾,扎住半干的茶色中长发,将额头上狼狈的伤口藏好。
凌逍在镜子前顾盼,很满意自己一身美式休闲打扮,虽然是搞音乐的,但该有的健身却从来不曾少,裸露出的一截手臂与小腿,都是结实却不过火的肌肉。
然而,精心打理的效果却不如凌逍所预期。
墨钰见到他,面不改色,低头看了一眼腕表,「饿吗?我想先带你认识环境。」
凌逍立刻摇头。
墨钰领着他走了主宅一圈,再进餐厅,完全公式化的介绍,简洁的陈述,彷佛多说一个字、多耗个一秒,都太浪费。
两人在香港约会时,曾参加古董拍卖会,当时墨钰兴致勃勃的讲解宋瓷唐陶的珍贵美好之处,每一幅他看来像鬼画符的墨水画,对墨钰都有特别的意义。
那时候凌逍听了只想打哈欠,心生嘲弄,觉得这个男人果然是个老家伙。而今墨钰什么都不说了,彷佛将自己装在一个封死的玻璃瓶中,拒他千里之外。
「凌先生?」墨钰脸色沉了下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凌逍赶紧拉回心神,正襟危坐。
墨钰严肃的看着他,一字一字清楚的说:「我聘雇你一个月,你可以任意在这座宅邸中走动,使用所有的设施,支使佣人,但有两个条件请务必遵守。」
「请说。」别说两个,就算一百个,他也会乖乖听话。
「第一,除非我与你同行,否则请你不要踏出这座宅邸一步。」
凌逍的表情顿时怪异到极点。
不等他发问,墨钰接着又说:「另外,最内一间的留雁阁,你不可以进入。」
「为什么我不能独自外出?」凌逍皱眉。
「合约上有载明此点。」墨钰冷淡的回复,指了指身旁满头苍发的男人,「这位是管家艾尔,你们上次打过照面,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他提出。」
艾尔礼貌的作揖,动作有英式作风的清冷,笑容也是极为克制的。
管家完美的礼仪,在凌逍眼底却是充满嘲讽。
「如果我私自外出,这位艾尔先生是否就要布下天罗地网把我抓回来?」瞪着墨钰,他口气嘲弄。
「如果你违约,就必须付出巨额赔偿。」墨钰从容不迫,彷佛早料到他会抗拒。「建议你最好把合约书看清楚,违约的赔偿金足以让你倾家荡产,包括令尊在香港的产业。」
「你……」凌逍咬牙,「这算威胁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墨钰平静地说。
「订下这种莫名其妙的契约,目的是什么?囚禁我?」死盯着墨钰,凌逍眉毛拧的快打结,措辞越显尖锐,「你想报复我吗?还是把我当作你的禁脔呢?」
「我想如何与你无关。」墨钰表情波澜不兴。
「你就这么喜欢我?」凌逍荒谬的笑了笑,手一摊紧盯墨钰,「那又何必这样装模作样跟我保持距离?我们又不是没做过!」
话一说出口,凌逍就后悔了,恨不得将该死的舌头咬下来。
墨钰静静地望着他,那双深邃眼眸闪过深沉的伤痛,表情如死灰,彷佛早知他会说出这种伤人的话。凌逍别过脸,倔强地咬着下唇。
「只有一个月而已。」墨钰幽然轻道,彷佛叹息一般,「你就忍耐一个月吧。」
在艾尔的指示下,佣人依序上菜,凌逍满肚子不满无处发,墨钰却一派冷静的优雅用餐,主菜才刚上,凌逍就拽下头巾扔在椅子上,忿忿离去。
墨钰没有留他,今天的主菜是焗烤龙虾,他利落的剔除虾壳、切割虾肉。
「还是个孩子啊!」艾尔轻慨。
「才十九岁,的确还算是孩子。」墨钰低喃,苦笑了一下。
搁下刀叉,分割成比例均匀的龙虾肉,却丝毫未入口。
「艾尔,麻烦你照顾他了。」墨钰起身,淡淡地说。方才的无波静谧如潮水退去,留在他脸庞上的,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我会的,请放心,钰少爷。」
凌逍对着墙壁打板球,随着软球反弹的方向,来回迅速地奔跑,密闭的空间里只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