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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头,茫然地问:“叫什么?”
“叫他名字啊,你平时怎么叫的,现在就怎么叫,你不叫,他就走了!”
静秋叫不出声,她平时就叫不出他的名字,现在她更叫不出。她只知道握着他的手,呆呆地看着他。他的手还不是完全冰凉的,还有点暖气,说明他还活着,但他的胸膛没有起伏了。
几个人又在催她“快叫,快叫”,她握着他的手,对他说:“我是静秋,我是静秋——”他说过的,即使他的一只脚踏进坟墓了,听到她的名字,他也会拔回脚来看看她。
她就一直握着他的手,满怀希望地对他说:“我是静秋,我是静秋——”
她不记得自己这样说了多少遍,她的腿跪麻了,嗓子也哑了,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说:“别叫了吧,他听不见了。”
但她不信,因为他的眼睛还半睁着,她知道他听得见,他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回答她,但他一定听得见。她仿佛能看见他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坟墓里,但她相信只要她一直叫着,他就舍不得把另一只脚也踏进坟墓。
她不停地对他说:“我是静秋!我是静秋!”
她怕他听不见,就移到他头跟前,在他耳边对他说:“我是静秋!我是静秋!”她觉得他能听见她,只不过被一片白雾笼罩,他需要一点时间,凭她的那个胎记来验证是不是她。
她听见一片压抑着的哭声,但她没有哭,仍然坚持对他说:“我是静秋!我是静秋!”
过了一会,她看见他闭上了眼睛,两滴泪从眼角滚了下来。
两滴红色的、晶莹的泪……
……
尾声
老三走了,按他的遗愿,他的遗体火化后,埋在那棵山楂树下。他不是抗日烈士,但西村坪大队按因公殉职处理,让他埋在那里。文革初期,那些抗日烈士的墓碑都被当作“四旧”挖掉了,所以老三也没立墓碑。
老三的爸爸对静秋说:“他坚持要埋在这里——,我们都——离得远,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老三生前把他的日记、写给静秋的信件、照片等,都装在一个军用挂包里,委托他弟弟保存,说如果静秋过得很幸福,就不要把这些东西给她;如果她爱情不顺利,或者婚姻不幸福,就把这些东西给她,让她知道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倾其身心爱过她,让她相信世界上是有永远的爱的。
他在一个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岁了,但是我会等你一辈子。”
他身边只有一张静秋六岁时的照片和那封十六个字的信。他一直保存着,也放在那个军用挂包里。
陈树民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静秋。
每年的五月,静秋都会到那棵山楂树下,跟老三一起看山楂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那树上的花比老三送去的那些花更红了。
十年后,静秋考上L大英文系的硕士研究生。
二十年后,静秋远渡重洋,来到美国攻读博士学位。
三十年后,静秋已经任教于美国的一所大学。今年,她会带着女儿飞回那棵山楂树下,看望老三。
她会对女儿说:“这里长眠着我爱的人。”
(完)(谨以此文纪念孙建新(老三)逝世三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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