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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得甚是恳切,看了一眼马周,酒肆主人嘴角露出笑意:“可惜与否,要看各人抱负。宾王志在匡扶社稷,至于在下,有人买酒无人赊账便是万事大吉。朝廷之事非我所能,亦非我所愿。”
他语气虽轻松,话中之意却斩钉截铁。马周叹了口气,道:“既然李兄一意韬晦,我也不能勉强。只是此事我已在相公处力荐,空手而回,未免有负所托啊。”
“抱歉抱歉,李某才疏学浅,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说你不过。——对了,常相公下月大寿,要二十坛桃花酿,这个忙你总肯帮吧?”
“当然,”酒肆主人此刻才展颜一笑:“二百两现银,老客八折,一百六十两足色,折金二十四两七钱。若要送货上门,另赏脚夫十文。”
一连串报出来如行云流水,马周不禁摇头苦笑,道:“李兄倒真是个卖酒的行家。”举杯正要饮酒,扶梯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却是马周的长随。他神色凝重,于马周耳语数句。马周神色一变,拱手道:“有事先行,银两明日送到店中。”
“请便。”
目送马周背影,榻边铜耳中突然传来摇光惊慌的声音。
“先生快来,那人情形有些不对”
李淳风立刻起身,向楼下走去。穿过小院,是一间耳房,那日暴雨中闯入店中的人就躺在那里。此人脸色惨白如纸,似乎只有进气,没了出气。摇光在一旁,脸色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酒肆主人微微蹙眉,随即展颜,拍了拍摇光的脑袋。
“不用怕,有你家先生在,死不了的。”
少年立刻松了口气,连忙争辩:“我可不是怕,只是”
“只是胆子小了些,见到死尸便会两腿发抖,是吗?”一边调侃,手中却丝毫不慢,挽起衣袖,从腰囊中取出针筒:“生死是平常之事,人鬼之间也不过一口生气,没什么可怕啊。”
银针插入眉心,缓缓捻动,另一根则插在人中处。过不多久,那人凹陷的眼皮一动,呼吸也粗重了起来。将针起出,李淳风舒了口气,视线停留在他的衣里,突然怔了怔。
“李兄!”得到通报,从常中郎府中奔出,一眼见到槐树下负手而立的青衫人,马周面上露出喜色,“你肯应允此事了?”
李淳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问道:“被焚毁的粮草营在什么地方?”
“在城西,我带李兄前去。”
马车辚辚,一路向西,一出城外,空气中就能闻到焦糊气味。原先堆放草垛的地方此刻已经变成一片狼藉,满地皆是烧毁的木料、草灰、谷物之类,混合在泥水之中,灰屑则随风扬起,连眼前景色都变得雾气蒙蒙。一队兵士正在废墟中翻捡整顿,残破的帐篷边上,整整齐齐躺着数十具尸体,俱以草席覆盖。翻开一角,便看到惨不忍睹的尸体,颜色焦黑,不辨面目,缩成短短一截。
“什么人?”喝声响起,回头看去,是一名满脸须髯的中年军官,见了李淳风,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咦,李先生,你怎么会到这里?”
中年军官名叫于怀,《傀儡术》一卷中曾有提及,是尉迟方的同僚。此人性格粗鲁,喜好作些小威福,内里却是胆量甚小,军中起了外号叫“场外将军”。折冲都尉谢应龙中术假死,是李淳风令其起死回生,从此之后,这位于校尉便将酒肆主人看作神人,甚是敬畏。
不等他回答,于怀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了,先生能掐算,一定算到昨夜雷击之事了。嗨,大军还没出发,便出了这等蹊跷,我看,这一回凶多吉少啊!”
“莫急。于大人在这里,是奉命善后了?”
“是啊,还以为这次用不着我老于,结果又分到张总管那里去了,要我负责粮草接应。”于怀左右望了望,凑到李淳风耳边:“听说突厥那些恶鬼,捉了俘虏来便要烤着吃这把骨头,难不成要扔在柴火堆里?”
他口中的张总管是此次征伐突厥的副总管张公谨,也是主战最得力的一位。见他情绪不佳,李淳风一笑:“不必担心,于大人是吉人,此去非但无忧,还有荣升的好处。”
“真的?”精神一振,于怀咧开了嘴,“先生可要给我算好了,不要骗我。”
“生死运道,怎能欺瞒,当然是真的。”青衫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眼前这事,能否详细告知?”
“能有什么详细?您瞧,就这么回事,哐当一个天雷劈下来,粮草都烧光了,人也烧死了。”
“是烧死的?”
“是啊,这粮草营本来有二十多人看守,住在帐篷之中,周围都是草垛。雷火正劈着帐篷顶,一下子就全着了,躲也没处躲去。”
“嗯。尸首是在帐篷之内发现的,还是帐篷之外?”
“这”于怀迟疑了一下,招手叫来一名亲兵,询问了一遍。那亲兵点了点头,态度很是肯定。
“没错,所有尸体都在帐篷底下,是小人带人抬出来的。”
“帐篷有多高?”
“军中常制,七尺半。”
“那么粮草垛的高度呢?”
“大约九尺以内。”
微微颔首,李淳风道:“带我去发现尸首的地方。”
亲兵领着三人来到废墟中心,地面还残留着一个深坑,可见当时一震之威。中间部分已经被清理出来,有一小片空地。
“就是这里。”
李淳风俯身下去,仔细察看地面,伸出手指捻了一小撮泥土,放在鼻边嗅了嗅,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看到泥土之中散落有一些黑色的粉末,他连忙捏了起来,用巾帕包好,小心翼翼放入怀中,转头问道:“有酒吗?”
这个不相干的问题一出口,另两人都愣了愣,倒是于怀哈哈大笑起来:“李先生连这个也算到了?老于向来是酒不离身的。”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递了过去。李淳风摇晃了一下,里面果然有酒,拔开瓶塞,拂去地上杂物灰尘,将酒水缓缓倾倒在焦黑色的地面。片刻之后,旁观众人顿时惊叫起来——那地面正逐渐显出鲜红颜色,看起来恰如鲜血。
“这怎会这样?”
虽是艳阳高照,于怀只觉得心中发冷。李淳风直起身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冤魂厉鬼之事,于大人没听说过吗?”
“先生是说”
“这些兵士并非烧死,而是被杀。横死之人,血为阴煞,酒性刚阳。阴阳相遇,必现其形。这血痕,明明便是屈死之魂前来诉冤啊。”
“这、这”于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脸色也变得煞白,“老于只是奉命善后,可与此事无关哪!”
“放心,岂不闻冤有头债有主?有我在此,必不致找上于大人。”
他微笑着将酒葫芦还给愣怔怔张大了嘴的于怀,后者擦擦额上冷汗,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可曾点过尸首数字?”
“这个点呃点过了。”回过神来,于怀连忙转向亲兵:“是多少?”
“一共二十六具尸首,全部清理出来了。但”
“但什么但,给老子说话痛快点!”
“但是,和在册人数相比少了一人”
“哦?”双眼发光,李淳风抢先问道,“是谁?”
“不知道。”回话的兵士向地上尸首努了努嘴,心有余悸:“都烧成这个样子了,谁还能认出面目。”
李淳风似乎有些失望,想了想,神色突然一动:“若我记得不错,李尚书军中向来有飞骑点兵的制度。”
初唐大将李靖治军甚严,每逢傍晚,便差亲兵到各营点算人数,称为飞骑点兵。雷击发生在夜间,应是点兵之后,人数若有差讹,比对便知。于怀闻言一拍大腿,兴冲冲道:“没错,我这就去查!”
“真有阴煞之血,厉鬼鸣冤?”
“哈哈,宾王兄这般聪明的人也被瞒过了?其实只是个障眼法,如系刀剑所伤,必然有血渗入泥土,血迹遇酒而显,则是常理。再说,人对于烈火有本能恐惧,哪怕睡梦之中来不及逃离,也会凭借求生渴望向外冲出,岂有数十人均滞留在火场中的道理。”
“如此说来,守军之死另有蹊跷?”
“非但守军之死,连这场天雷也是蹊跷之极。暴雷下击,首当其冲的是高处,如宝塔、大树之类。而那里地处山坳之中,帐篷高度尚不及粮垛,说是雷击,不可情理。”
语声从疾驰而过的马车中传出,说话的两人正是李淳风和马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