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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的一天他是到天黑了之后才回来的,他回来时发现冬暖故站在篱笆墙外等他,也不知在那儿等了多久,堂屋的桌子上盖着已经准备好的饭菜,饭菜有些凉了,显然是端上来有好一会儿了。
司季夏忽然觉得很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第二天日落前就回来了,回来时正好看到冬暖故艰难地提着一桶水从外边回来,他连忙扔下手上的柴禾跑去帮他提水。
她怀着身子,且肚子已经很大,做这些事情必然吃力,他若不回来早些,她也不会等他回来再做这些事情,她只会做好了所有的事情甚至把饭菜烧好了等他回来。
司季夏忽然觉得家有了家的味道,可是女人却不是他的女人。
这就是他的心里觉得奇怪别扭的地方,一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天天都会在门前等着一个男人回来,这怎么看这都应是一对夫妻才是,可他们偏偏不是。
而司季夏每每看到冬暖故站在篱笆墙外等他,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的夫家,想着她的夫家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不见来找她,想到她的夫家,他又会想到那个晚上她淌了满枕眼泪的模样。
有时候司季夏会觉得自己魔障了,总是想到一个已经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的事情做什么,想来应该是他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住在这深山之中从无人陪伴,这忽然间多了个人为伴,多了个人说话,日子不再只有冷清的原因。
司季夏认定是这个原因。
而自从司季夏看见冬暖故吃力地提着一桶水从小溪方向回来的第二天开始,他不仅会在日落前就赶回来,甚至在出门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才背着竹背篓出门,是以冬暖故起床之后再无事可做。
可每每她看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她都觉得鼻尖酸涩得紧。
自从司季夏醒来之后,院子里就多了很多竹篓竹筐和簸箕,都是他自己削的竹条自己编的,盛药草用,冬暖故起床后只需帮他理理这些药草便可,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她理会的,因为司季夏在出门前把该晾晒的药草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摆放好了,若是忽然遇着了雨,冬暖故只需帮收收便行。
然大半个月过去了,这山林里没下过一场雨,是以冬暖故没有为晾晒在院子里的药草费过一次心。
冬暖故无事可做,白日里便拿了凳子坐在院子里缝小衣,可不知道究竟是她的双手实在不合适做这些女红,还是她的心总是平静不下来的缘故,她始终都没有缝得成一件小衣,不仅缝不好,反而总是扎了满指尖的血,剪坏了一块又一块布。
终于,连最后一块完好的布也被她剪毁了。
冬暖故看着手里那块被她剪出了一个大窟窿的碎花布和自己被剪子剪破了正冒出血的手,怔怔失神,轻轻叹了口气。
正当这时,篱笆墙外有脚步声传来,不消想,冬暖故也知是司季夏回来了,因为此时已将是日落时分。
司季夏回来时背上的背篓里装了半筐子的青绿草药,每次回来他都会掂着一把枯柴的手上,此刻揪着的是一只兔子的耳朵,一只毛茸茸的灰毛兔子,冬暖故则是习惯性地走到篱笆墙那儿为他将篱笆门打开,只见司季夏朝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灰毛兔子往上提了提,道:“逮着一只兔子,想着带回来给姑娘,以免姑娘白日里太过枯闷。”
兔子此刻耷拉着四条腿,一副死了的模样,冬暖故伸手扯了扯它的胡须,它便蹬蹬腿,睁开了眼。
冬暖故看着兔子那双红红的眼睛,不由得轻轻笑了。
司季夏一直觉得这个姑娘笑起来很好看,他总是想多看上两眼,却又觉得很是不该,是以他从未敢多看冬暖故一眼。
然现下,夕阳斜照,照在冬暖故因怀了身子而有些发胖的脸上,司季夏看着她弯弯的眉眼,竟是看得出了神,直到冬暖故笑着对他道了声“谢谢公子”,他才慌忙别开眼。
冬暖故伸手要从司季夏手里接过那只灰毛兔子时,司季夏瞧见了她手上的伤,不由将揪着兔子的手收了回来,关心地问道:“姑娘受伤了?”
“不小心被剪子剪到了,不打紧。”冬暖故将手收了回来,还是朝司季夏微微一笑,示意她真的不打紧。
其实剪子在她的食指上剪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此刻还正在往外冒血,然她的面色不改,就像她的手其实还好端端的一样。
司季夏没有说话,只是揪着那只灰毛兔子进了厨房,他再从厨房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小药臼,药臼里有一把青绿的药草,只见他将药臼放在厨房窗户下的石磨上,边用药杵捣着药臼里的药草边对冬暖故道:“今日采着些止血草,我为姑娘捣些敷到伤口上。”
冬暖故默了默,才微微点头,轻声道:“多谢公子。”
冬暖故说完话,走到了她方才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东西前,将散落了一地的剪得零零碎碎的布片一并捡进竹筐子里,此时司季夏已捧着药臼走到了她身边来,道:“姑娘捏些药草泥敷到伤口上,我帮姑娘收拾便好。”
冬暖故没有拒绝,道了一声“多谢”,接过司季夏手里的药臼往后退了一步,司季夏则是蹲下身替她将东西收拾后,当他看到竹筐里剪得乱七八糟的布片时,他的眉梢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这姑娘的女红可还真是糟糕,怕是到了孩子生出来还不能缝好一件小衣。
想到这儿,司季夏的面色变得有些沉,有些严肃,他似乎在想着什么紧要又严肃的问题似的。
司季夏替冬暖故将东西收拾好后,将竹筐放到了堂屋大门旁,而后开始收捡他晾晒在院子里的草药,冬暖故站在一旁看他收拾,忽然唤了他一声,“公子。”
“姑娘有事?”司季夏手上动作没有停,也没有回头看冬暖故一眼。
“我明日想下山一趟,到县里买些布和针线。”冬暖故将药臼方才,轻轻抚了抚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眼里有慈爱,也有哀愁。
司季夏停下了手上动作,转过身来看冬暖故,不放心道:“以姑娘现在的情况,走山路很是不便,姑娘若是有要买的东西,我可以替姑娘去买。”
“多谢公子了。”冬暖故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我还要去拜访一户曾帮助过我的人家,公子怕是代劳不了。”
“那……”司季夏拧起了眉,盯着冬暖故的大肚子看了看,而后道,“我陪姑娘一道下山如何?我这药草也可拿到县里去卖了,我陪姑娘去,路上好给姑娘照应,姑娘挺着大肚子,路上没人照应怕是不行。”
冬暖故还未说话,只听司季夏已接着道:“这般的话,明日姑娘需要早起,姑娘现下的脚程怕是很慢,若是不起早些的话,怕是天黑了都走不到镇子上,姑娘放心,明日我会叫姑娘起床的,至于明日到了县里,还需在那儿宿上一宿,姑娘的身子不宜紧着赶回来。”
“至于路上的干粮,我会准备好,姑娘大可放心。”司季夏说到这儿,忽然极为惭愧地低下了头,羞愧道,“至于姑娘买东西需要用的银钱,我……怕是帮不上姑娘了。”
他这一次的药草应是卖不了多少银钱,大概只能补一些油盐而已,怕是连米都买不上,而他的屋子里……或许会找得出一些原来的积蓄,不过怕是也不会多。
司季夏羞愧到了极点,不敢再看冬暖故,而是转过了身匆忙地收拾他的药草。
他收留了这个无处可去的可怜姑娘,现下却是连米面都要买不上,这还算什么收留?
“不妨事,我这儿还有些积蓄。”冬暖故像是知道司季夏心里想什么似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好似有一只温柔的小手在轻轻抚着司季夏惭愧的心,“公子能给我一个容身之处我已很满足,我已是感激不尽,又怎敢再多让公子为我费心。”
司季夏没有再说话,心里只想着他日后应该如何才能多赚得些银钱。
司季夏觉得他这一次沉睡后醒来后有很多事情和从前不一样,尽管他并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可还是可以从一些事情是可以看得出是不一样的。
比如他是一个药农,家里却不见任何晾晒的药草,也不见任何多一个竹筐。
比如他虽然很穷困,但是家里却不见多一个铜子儿,他就算再穷困,也不应当如此才是,否则他的油盐酱醋米这些东西哪里来?
还比如他屋子里的笔墨纸砚,他一个山野药农,会这些东西?
更比如他右肩上的钢铆钉,他是何时给自己钉上这些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