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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仔细想想,现在敌人不正是采取两面手段对付我们吗?”许云峰扼要地解释道:“明—套,公开示弱,宣布优待、开门,一再故意讨好;暗一套,妄想利用我们的麻痹,千方百计寻找狱中党组织秘密活动的线索……”
余新江静听着,随着老许的话,他感到自己也渐渐站得更高,看得更清楚了。
“对,所以他们偷偷装上了录音机,妄想窃听我们的谈话。老许,老大哥也说过。”余新江自然地记起了当时自己并不完全理解的部署:“老大哥说敌人最近的反常行动,显示出新的意图。前天布置新年联欢时,老大哥紧急通知各室:第一,大搞群众活动检阅力量:第二,要求每间牢房党的组织绝对不准有任何暴露……”
“老大哥作得对。”许云峰高兴地点头:“我们正应该这样对付敌人。今后敌人还会耍弄更狡诈的花招,但是,他们总难免露出愚蠢的尾巴。”
余新江笑了起来,高兴地感到自己又懂得了许多东西。“我们聚在一起,小余,你说说——”许云峰微笑着问:“是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行动?”
“不!”余新江衷心理解地回答:“我们的身分和关系,早就公开了的,而且你本来就是敌人最注意的人。我们此刻正吸引着敌人的注意,起到了掩护同志们活动的作用。”说着,余新江像看见了特务在暗中窥视自己似的,故意更紧地靠在许云峰胸前笑道:“敌人知道我过去是你的交通员,可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现在我还是你的交通员。”
许云峰也笑了。
“不过,你要警惕,今后敌人会更注意你。”
“老许,和你在一起,我真高兴。”
“我也高兴,你看天气多好,我们的心情,因为胜利而充满幸福。我们的祖国,将如太阳升起在东方那样,以自己的辉煌的光焰照亮着未来的道路。我们应该愉快而且自信,因为不管在任何条件下,我们大家都做过,而且正在继续做着使人民的敌人害怕的工作。”
联欢的节目,已经快到尾声了,好几个牢房的人们,正在高声合唱。许云峰渐渐合着节拍和大家一起哼道:“乌云遮不住太阳,铁牢锁不住春光……”
“老许,这首歌是刘思扬昨天才写的。”
“写得不错,”许云峰说着:“解放以后,把这里的诗歌,整理出版,那会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
许多同志,都渴望和许云峰聚在一起,欢度这快乐的时光,可是许云峰和余新江久久地谈着话,又那样兴致勃勃,使得大家都只好笑盈盈地望着他们,而不愿前来妨碍他们愉快的会见。
年轻的孙明霞,怀抱着“监狱之花”,站在女室门边,欢乐地微笑着,殷切的目光,一再望着楼上。
“老许,孙明霞在招呼你。”余新江轻声说。
“我们去看看‘监狱之花’。”许云峰亲切地说着,很有兴致地提起脚镣,迈步向楼下走去。余新江紧跟着他,下完楼梯,来到战友们联欢的地坝里。
孙明霞迎上前来,满面淳朴的欢笑,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伸出双手,把“监狱之花”抱给老许。
许云峰接过“监狱之花”,搂在怀里,仔细瞧着,又伸手拂弄着孩子娇嫩的脸蛋。
“她笑了。”余新江在老许耳边说。
“叫我。”许云峰凝视着孩子的笑脸。“叫许伯伯,你叫嘛!你怎么不讲话呢?”
孙明霞忍不住笑了,悄声说:“她才几个月,还不会说话呀!”
正是人们纵情狂欢的时候,猩猩却躲在办公室里,鬼鬼祟祟地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猩猩轻轻拨动着电话,心里充满了慌乱。特别顾问一反过去的作风,在政治犯绝食以来,一次又一次地变紧为松。施展这个计谋,虽说可以乘机侦察到对方的某些活动,但是它包含的危险性也不小。特别是一阵阵公开举行的联欢活动,使所有的政治犯都得到了互通声气的机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尽管派来了更多的看守人员,架上了更多的机枪,如果万一出事,他怎能逃脱责任?这样下去,以后对政治犯,一定更难管辖了。
“总机,总机,接徐处长公馆……不在…啊……接梅园,美国顾问处……”猩猩在电话上慌忙地汇报了情况,又补充说:“现在还在唱歌……一直在唱……”
窗外传来的歌声,春雷般地震动着。对方似乎从电话中,也听到震耳的歌声。沉寂了一阵,又听见徐鹏飞粗暴的声音:“找到可疑活动了吗?”
“录音机……录音机发生故障,听,听不见……是,是,马上派人检修……报告处长,许、许云峰和余新江在一起谈话……”
电话里传来大声斥责。
“是,是……”猩猩摸出手巾,擦着额上猛然冒出的冷汗。“是,是,余新江本来是他的交通员……是,是的……另,另外,正在继续监、监视。”
对方居然没有再骂。电话里没有声音了,但并未挂上。猩猩心慌意乱地猜测着,大概刚才报告的情况,引起了重视。他一再说许多人拥到楼八室向许云峰致敬,影响了正常的监视工作……他记得,许云峰上次在追悼会上讲话的内容就曾叫徐处长咆哮如雷……大概处长正在找特别顾问商量?猩猩拿着电话,不敢放手。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徐鹏飞才又讲话。
“是,是的……绝对秘密。是……”猩猩立正着向电话筒说,脸上惊慌的神色,渐渐消失,变成了一阵奸笑。才到半下午,一间间牢门突然被关上了,不过没有上锁。“特务害怕了?他妈的!”
“又在搞鬼!”
“让他搞嘛,”丁长发把同志们送给他的几盒烟放在他睡觉的地方。“抽支烟再说……刚才我看见猩猩……”丁长发吸燃烟,刚开口说了几个字,突然被打断了。
“女室有人来了……”门口有人喊:“孙明霞,还有……”刘思扬赶到牢门边,孙明霞和两个女同志也刚到楼七室门口。关闭牢门时她们正出来洗衣服,刚刚洗完,就上楼来……孙明霞微笑着看了刘思扬一眼,就掉过头去,把她们抱来的湿衣服,一件件地抖开,一件件地晾晒在正当西晒的楼栏杆上。晾完之后,孙明霞有意无意地把一件衣服扯了几下,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回女室去了。
“我们也晒衣服。”余新江在刘思扬耳边说,指了指孙明霞特别扯过的那件衣服。
“我去看看。”刘思扬点头会意。
刘思扬接过人们递来的几件衣服,揉成一团,倒些水淋得透湿。
刘思扬拿起湿衣服,推开牢门走出去,他一出牢门,正碰着偷偷走过来的狗熊,刘思扬转眼盯他,狗熊吃了一惊,马上就转身溜下了楼……刘思扬先挑楼八室前空着的栏杆晾衣服,慢慢移向楼七室,直到衣服快晾完时,才伸手移动了一两件孙明霞她们刚才晾好的衣服……
回到牢房,刘思扬打开手上捏着的纸团,看了一眼,可是这纸条,并不是孙明霞给他的信,便又揉进衣袋。过了一阵,才悄悄递给了老大哥。看完之后,老大哥又踱到余新江面前,把纸闭塞到他手上。
余新江背着人,到牢房后面铁窗边,展开纸团一看,上面写的是——
“告诉老许:口号符合,已接上关系。家里送来学习文件。江。”
余新江的手,狂喜得抖动起来,到底联系上了。地下党正象老许估计的那样,冒着危险,经过了多少努力,终于和集中营里的同志联系上了。江姐信上说的“家里”,指的正是日夜盼望的亲人——地下党啊!
余新江把纸团撕碎了,塞进口中,愉快地咀嚼着,吞进胃里。今天真是个值得狂欢,值得庆祝的日子。
从黄昏到深夜,余新江完全陷入了强烈的兴奋之中,他真想冲到楼八室去,把老许正渴望知道的喜讯马上告诉他。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联欢以后,特务严密地监视着他。朦胧入梦之际,余新江还不断地提醒自己:明天一早,就设法把好消息通知老许……夜深了,人们蜷曲着身子,在春寒的夜里挤在一起,睡梦中互相用体温温暖着自己的同志……寒夜快点过去吧,明天该是一个最晴朗的好天气。
…………
“嗒嗒,嗒嗒……”
楼板在响。人们从梦中被惊醒了。
“喂,什么事,什么事呀?”黑暗中有人伏在楼板上低声向楼下询问着。
“……你们……看见……”楼下传来模糊的话句。“他们说什么?”余新江翻身坐起来问。
“听不清楚,说谁……走了。”刘思扬回答后,也伏到楼板上,低声叫道:“楼下大声点,我们听不见。”“什么?”刘思扬的声音一变,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可以听出他的惊诧。
“再说一遍!”刘思扬又向楼下喊着。
这一次,楼下的声音清楚,大家都听见——“……老许刚才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