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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岩-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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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着爪牙,伏得更低,躲得更隐蔽,然后一步,再一步,偷偷逼近对方,直至一跃而起,一口撕裂对方的喉管!
一个步履从容的人,出现在侦讯室里,正直的目光,沉毅地扫过全室。
徐鹏飞侧坐在转椅上,一动也不动,只斜眼望了望来人的镇定神情:高高的前额上,深刻着几道皱纹,象征着性格的顽强。清癯的脸膛上,除了一副旁若无人的,钢铁似的眼神而外,看不出丝毫动静。厚厚的嘴唇微闭着,阔大的嘴角上,带着一丝冷淡的嘲笑。
担任陪审和作口供记录的魏吉伯,轻脚轻手走到徐鹏飞身边,谨慎地低声介绍着:“这就是有名的许云峰!”
徐鹏飞暗自吃了一惊,像突然出现了不祥的征兆。那种旁若无人的气派使他感到棘手。他尽力排除涌向心头的杂念,盘算着:“对付这样的人,只有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才能摇撼他的意志,摘掉他那颗镇定的心!”他霍然转过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对方。
徐鹏飞在瞬间矜持的冷笑之后,立刻大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被捕吗?嗯?”
对方沉默不言,眼光竟缓缓地移向窗外山城的灯火。“我们知道你的一切!”徐鹏飞猛然旋动转椅,挺直身体正对着对方。“你是重庆地下党的重要负责人——许云峰。”
肩章上金星在闪亮。许云峰知道,面对着的就是西南地区的特务头子。从他那貌似骄横却又目光不定的神情里,从他面似从容却又紧握两拳的动作里,许云峰看出对方内心的空虚和渺茫。
“何必虚张声势。”许云峰像在嘲讽,又像在挑引外强中干的对方。他满不在乎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徐鹏飞陡然被这意外的镇静场面惊住了,一时竟回不过神来。他茫然地对着面前这位平静中带着威严的人,口里不禁吐出几个毫无准备的字:“你,你请坐……”
许云峰慢慢地判断着对手。这是一场秘密审讯,可是面前这个特务头子,他不愿摘掉暴露身分的少将肩章,摆出一副自命不凡和不可一世的架势。这种人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满脑子自我表现的欲望和贪图侥幸的念头,他的阶级本能顽固地迫使他表现自己的愚蠢,使他急于暴露已经获得的材料。许云峰坦然坐着,他要看一看对方的手段。
徐鹏飞额角上的青筋抽缩着,脸上装出勉强的冷笑。他伸手抓过台上的卷宗,故意在手上掂了掂重量,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这里的几百份材料,统统和你有关。许云峰,民国二十七年潜来重庆,社会职业经常变换……”他揭开卷宗的封面,随手翻过几页,扔在端坐一旁的魏吉伯面前,故意用一种无足轻重的语气说:“随便念几段给他听听。”
魏吉伯毫无表情地读了起来。
“渝匪字第27018号。据密报,中华民国三十四年,电力公司胡世合事件,奸匪负责人许某曾多次潜入该公司煽动暴乱……”
“渝匪字40034号。中华民国三十五年,据大渡口钢铁厂稽查组报告,‘三·二三’风潮中,经常发现一化名老杨者,据查特征与前记载之许某完全相同,混入该厂指挥……”“渝匪字……现查明,许某原系国防部兵工署长江兵工总厂工人,抗战初期即系共产党之……”
许云峰迎着敌特的目光,一动也不动。在重庆工作多年,敌人收集到一些零碎的情报,丝毫也不奇怪。他仍旧凛然不动地静坐着,不时看看窗外的山城夜色。
徐鹏飞马上从另一夹卷宗里,抽出一张褪了色的相片,递到许云峰面前。那是一张照得模糊不清的侧面相片,有点象许云峰,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偷拍下来的。徐鹏飞淡然地说:“记得吗?三年以前,你到曾家岩五十号,你们的周公馆去,那时候你就给我们留下了这张纪念品。哪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还能把这张照片,给你本人看咧!”
许云峰当然记得,那时他刚从延安回来,到中共中央南方局请示工作。南方局的地址是在偏僻的曾家岩江边,因为周恩来同志曾住在那里,所以人们称曾家岩五十号为“周公馆”。那地方和特务头子戴笠的住处邻近,去来只有一条独路。而且,就在南方局的同一座院子里,甚至在二楼上,就住着专门进行监视、偷听活动的特务。在收发室对面暗中摄下一张相片,也是不足为奇的。不过,半天之内,敌特就能把这一切材料整理集中拢来,倒是值得警惕的事。
“我看你对这些材料,很难否认了。”
徐鹏飞用卖弄的口吻,征求对方的意见。但他没有想到,对方突然的回答,竟猝不及防地毁去了他预想的效果。“单凭这些支离破碎的材料,在百万人口的山城中,你们找不到我!类似的材料,今后也休想找到任何革命者,老实说,如果没有叛徒,我就是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你的话很对。”徐鹏飞像从许云峰的话里抓住了一件有力的武器,他又有了信心。“你们的甫志高‘同志’,现在是我的助手了。从他手上,我们不仅掌握了你全部材料,而且还可以找到更多的人!”
“可惜叛徒也会告诉你,旁的人你已经抓不到了。”许云峰神色自若地说:“否则,就不能解释你们为什么抛开叛徒,而对我许云峰发生了这样特殊的兴趣。我老实告诉你,尽管许云峰掌握着你渴望知道的一切材料,却只能给你加添烦恼!”
徐鹏飞隐隐地感到自己抛出的材料太多了,而且这些刀子,看来一点也没有戳中对方的要害。怎样才能动摇他的意志呢?他想发怒,但是,猛烈的怒火能冲开许云峰紧闭的嘴唇吗?用刑?不,只有最拙劣的傻瓜,才会妄想用毒刑拷打,来逼出这个无所畏惧的对手的口供!
徐鹏飞怀疑自己的策略是否正确,为什么开头这一场就如此步履维艰,而且着着被动?他仿佛听到侦讯室外,有人在窃窃私议,这场审讯是成败的关键,是今后一切行动的张本。只有突破难关,才能带动全局,他绝对不能失败!“我们对你,当然有很大的兴趣。”徐鹏飞脸色一变,声音冷得像冰一样:“可是,也可以完全丧失兴趣。单凭我手上的材料,就可以——”声音拖长,而且带着威胁的暗示。他停顿了片刻,忽然又急转直下:“我倒是设身处地,替你着想!”
许云峰看了对方一眼,慢慢转过头去,不再回答。“你要知道,阶级斗争是残酷的,是血淋淋的。”徐鹏飞猛然提高了声音,他实在无法容忍那嘲讽的神情。此刻,他确信,只有深刻而猛烈的刺激,才能压制对方,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你如果拒绝走甫志高的道路,那么,另一条道路正等着你!”
徐鹏飞猛然截住,手臂朝对面一指,随着徐鹏飞激怒的声音,强烈的灯光,立刻直射在许云峰的脸上。徐鹏飞霍然站起,在强光中走向前去。
对面墙壁上一道沉重的铁门,吱吱地向两边敞开,更强烈的灯光,从铁门外面的刑讯室猛射出来。浓烈的血腥味,一阵阵弥漫过来,扑进许云峰的鼻孔。
“请看吧!”徐鹏飞狞笑着,用力掀动打火机,大口大口地吸燃香烟。
敞开的刑讯室里寂静无声,寒光四射,冷气袭人。冰冷的水泥磨石地面上,横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脚上还钉着一副沉重的铁镣。鲜红的血水,正从那一动也不动的肉体上往水泥地面滴落……几个胸前露出黑毛的人影,提着带血的皮鞭,把一件黄皮茄克掷向那毫无知觉的躯体,突然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狞笑。
惨白的灯光下,徐鹏飞用烟头指了指地上的肉体:“这个人,你也许认识?”
许云峰并不在乎敌人的威胁,但是满地鲜血却引起了他的愤怒:在这巨大的毒穴里,多少年来,成千上万的人,日夜受着血腥的摧残!这时,又出现了徐鹏飞的声音,像彻骨的寒流,猛然刺进他的心。
“看吧!你过去的交通员,厂长成岗!”
啊,成岗?成岗被捕了?这么说,卑劣的叛徒竟抢在前面了!
许云峰扑上前去,从血泊中,把血肉模糊的成岗,紧紧抱在怀里。他轻轻扶起成岗低垂的头,凝视着那失去知觉的面孔,拨开那绺盖住眼睛的头发,擦掉苍白面颊上的鲜血。一阵心如刀割的绞痛,顿时使许云峰热泪盈眶……“太残酷了吧?看着自己人身受毒刑,你能无动于衷?”许云峰再次擦去成岗脸上涌流的鲜血,愤然抬起头来,怒火燃烧,瞪着这群卑劣的野兽。可是,瞧着徐鹏飞那挑战的神气,他立刻又冷静下来。在敌人的毒穴里,他怎能用廉价的感情冲动,来代替斗争,而这种失去冷静的冲动,正是敌人期待着的。于是他把愤怒的目光,逼视着徐鹏飞,却一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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