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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顺冷笑道:“田头,别想了。你家世代捕快,回去问问你老爷子,看看他见过什么飞仙剑侠没?我做了捕快十多年了,各地也跑过,什么案子没听说过?可真像军器监防得那么严的地方,说外贼有这个本事,那是唬老百姓的。”
田烈武心里一震,“若是有内鬼,偷这个火药配方有什么用?”
“是啊,偷这个火药配方有什么用呢?按理说,感兴趣的也只有那些胡狗子了,可是各国使者我们都盯得死死的,皇城司也没有消息。没见过可疑的人和他们接触,除非是朝廷中人,那我们也查不到。”吕大顺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都敢说。
“要是有人偷了配方,根本不是想卖给敌国,只是偷偷烧掉,你们就算把夷人盯得再紧,也没有用吧?”
“谁?”田烈武迅速把目光锁定一个白袍儒服的男子,那个男子坐在靠墙的一张桌边上,自顾自地喝着酒,虽然是在这种市井嘈杂之地,可是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气质也能让人觉得超凡脱俗。那个男子旁若无人的喝了几盅酒,理都不理田烈武一行人,就向外走去,似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们存在一样。
吕大顺见他如此猖狂,正在发作,却被田烈武一把拉住,“不要冲动。”田烈武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个年轻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地说道。
送走蔡确之后,陈绎算是彻底明白了朝中各方的意见。
虽然蔡确没有明言,但是他的语气中,是想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的——可这可能吗?只要结案,就要上报大理寺复审,然后还有审刑院,还有中书省批驳——石越检正三房公事,就明摆着有一个刑房公事,这件事做得不漂亮,他随时可以发回来,要求重审。铁案,哼哼,铁案是这么好办的吗?
但是陈绎也不是傻瓜,他不比田烈武这样的小捕头,搞不清朝廷中的政治风向。沈括、孙固都不是白痴,军器监两个月就把账目烂成这样,固然一方面是因为军器监刚刚创建不久,账目混乱,但是很明显,肯定有一只巨大的黑手在后面操纵,他无法想像军器监中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火药配方失窃,陈绎做过现场勘查,外贼可能性为零,十二成是监守自盗——沈括不需要盗、孙固有必要盗吗?军器监中档案的看守,凡有可能接触的,都有嫌疑,一个个查吗?只怕这些嫌犯还没有查到一半,自己的乌纱帽就先保不住了。
皇帝在召见吕惠卿时,问到过此事。听说吕惠卿的回答是“内紧外松,欲速不达”,以这个八字为破案之要。陈绎冷笑着,这个“内紧外松,欲速不达”,表面上冠冕堂皇,说白了,依然是个“拖”字诀。这个办法也是他陈绎想要的,能拖一日算一日。但是吕惠卿和他陈绎毫无交情可言,他这样表达意见,要么就是他有意识在维护什么,要么就是他也在等待时机……陈绎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现在最奇怪的,倒是文彦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受害最严重的石越却如同没事人一样,虽然说跑到江南西路去了,可是回来几天了,按理说应当有点动静了。
他却不知道对于石越来说,他在这件事上,已经是不可能再坏了,所以现在才“以静制动”,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最多是没有改善而已。他如果自己主动出击,反倒会把自己推到风浪口上,毫无必要。更何况便是石越本人也知道,这个案子破不得,如果破了,必然对会朝局产生极大的影响。而政治,首先要考虑的不是真理与公理,而是利益,他必须站在一个更全面的战略高度来考虑整局棋的下法。
“所有的人都想拖,除了文彦博。”陈绎不禁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么就如诸位所愿吧。”
报纸叫得再响,始终是报纸。文彦博不识好歹,只怕在朝中愈发的呆不下去了,他的日子指日可待。陈绎在心里冷笑。
计算着军器监案的陈绎,自然不会知道从江西回来后的几天,石越在做些什么。
把欧阳修《五代史》遗稿交给朝廷之后,石越向皇帝提出了一个要求——把三阁之内的皇家图书馆藏书按一定的手续分批分时段借给白水潭学院抄录副本,帮助白水潭学院建立一个图书馆,其中有价值的版本,在申请朝廷同意后,用来出版,利润白水潭学院与朝廷五五分成。至于欧阳修的《五代史》,自然是第一批之列。
赵顼没怎么想就答应了,这始终是一件好事。而且他最近对白水潭学院的印象渐渐变得好起来。
这件事说妥之后,石越就开始回中书省上班——不过连王安石也看出来了,这几天石越下班比较积极,而且一下班就走得没影,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要不是石越最近处理公务越来越熟练,估计王安石就想找个借口训他一顿了。
石越这几天的确处于兴奋之中。
在汴河边某处,一座隶属于三司盐铁司铁案的作坊内,建起了四五座高炉,工匠们按着设计好的图纸用耐火砖仔细地盖好这一对对的高达两丈有余的高炉,高炉两侧各开一个口,一个是水力鼓风器的风口,一个是出铁口。在高炉之旁,则是一米多高,形状低平,横截面近似扇形的平炉——相比高炉而言,这个建筑更加奇怪,不去说用耐火砖建造的一格格的蓄热室,就是这设计形状,工人们就根本没有见过——当时高炉炼铁技术已有相当的积累,所以对于研究者来说,高炉技术并不困难,无非是选焦与对耐火砖做一些试验罢了,最重要的是鼓风机的改良。另外就是高炉的容积太小——所以研究者们设计了双高炉。但是平炉炼钢技术和没有被最后采用的转炉炼钢技术就让研究者们吃过无数苦头——最典型的是用固态燃料试验时,有时候炉渣会阻塞蓄热室,从设计到改良平炉的构造,研究者们付出艰辛的努力。
在高炉与平炉之外,铁矿石、焦炭、鼓风机、水车、还有骡子,一应俱全。半个月前就被调集到此处的工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偶尔有一些陌生的人来指指点点,观察施工的进度。工人们虽然猜倒是要炼什么东西,但也没有什么好奇的,谁知道官老爷们要搞些什么事呢?
只有到了最近几天,附近的士兵突然多了起来,一个白白净净、身材高大的年青官人和一个身材瘦小的黄脸中年人经常过来观察,工匠们眼中平时很大的官员,见了这两个人都毕恭毕敬的,有耳尖的就听到他们叫这两人什么“史(石)大人”、“曾大人”。跟着这两个官人的,是几个在官坊中很出名的铁匠,还有几个清清秀秀的年轻人——倒似读书人的样子。
这些工匠们只能从这些表面的现象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很重要,但是重要到什么程度,他们并不知道。
然而石越却很清楚地知道。
可以说他曾经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但当沈归田秘密报告他,兵器研究院终于掌握了高炉炼铁和平炉炼钢技术之时,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从他担任提举虞部胄案事开始就已经在努力这件事了,大宋最优秀的铁匠和科学家们投入了无数的时间和金钱,石越所知道的试验就有三十多次,虽然每次都不是全无所得,但是开始想增加高炉高度,导致高炉轰然倒塌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虽然知道有很多事情不可以强求,但是石越终是有点灰心,一年的时间过去之后,他已经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了……然而讽刺的是偏偏就在吕惠卿入主军器监不久,这样伟大的成就,却终于被那些夜以继日工作、试验的研究者们发明了。石越几乎有点嫉妒吕惠卿的“好运”,幸运的是,陈元凤也好,吕惠卿也好,都把眼光投向了火药——他们被震天雷迷惑了眼睛,陈元凤死死地盯着几个火器研究组,几乎是尽可能的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希望能够有所成绩,结果却忽视了这些不起眼的铁匠们——铁匠们的试验所,在白水潭附近的河边,和兵器研究院有一定的距离。
而这些研究者也表明了他们最基本的立场——详细的资料首先到了石越手中,这当然也得益于潘照临事先的策划以及发给这些研究者的一笔为数不菲的“津贴”;另一份则作为平常的数据封入了兵器研究院的资料库之中。
无论如何,石越是不甘心把这样的成绩拱手让给吕惠卿的——但是他同样也不愿意让这样具有很大意义的发明被封存起来,毕竟这项发明在很大程度上会降低钢铁器的成本,促进整个社会对钢铁器的使用。石越始终不能把自己完全变成一个政客,他依然有自己执着的东西。
几经思考之后,石越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