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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还是戴上了一张面具,旁人绝难从他冷冰冰却又不失礼貌的脸上看出他对于这个使者的态度。按着姚兕的命令,他亲自护送着这个契丹使者,前往静安县衙。
他知道姚兕的行辕本不在静安县衙,此时只不是为了要接见辽使,不得不选一处较气派的地方,一时之间,人马调动难免需要时间,因此他故意不紧不慢的走着,为怕被辽使觑出城中虚实,又宁可多绕道路,也要挑着破坏不大的街道行走。
这么着花了好一阵功夫,他才终于将辽使送至静安县衙,他到达之时,远远便望见县衙内外,一队队虎背熊腰的将士,挎剑持戈,盛陈兵甲,一片肃杀之气,心知姚兕必已准备妥当,这才放下心来,伸手请辽使下了马,步行进县衙。
走进县衙之内,肃杀之气更重,衙内兵士,皆是凶神恶煞一般,仿佛立时便要将辽使生剥活吞了。他悄悄斜眼打量辽使,见他表面上虽做出不以为意的样子,眼神却已有几分慌乱,不由暗暗好笑。此时田宗铠早已披甲持剑,站在公厅门口,进着刘延庆与辽使过来,亦不降阶,只是微微躬身,道:“使者请——我家太尉,恭候多时了。”
那辽使脸色更不好看,在公厅前顿了顿,挥了挥袖子,大步跨进厅中。
刘延庆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厅中,便见深州知州、通判、姚兕各据一座,皆是冷冷的望着辽使,并无人起身相迎。
那辽使见着这般情形,顿时怒形于色,亦不行礼,只是倨傲的虚抬了抬手,高声道:“学生范阳萧与义,奉大辽萧签书、韩晋公之令,求见大宋姚太尉……”
他话未说完,已听身后田宗铠一声断喝:“尔敢对太尉无礼?!”
那萧与义几乎被田宗铠唬得一抖,但言语上,却并不稍让,哼了一声,讥道:“我大辽之礼仪,素只对知礼之人而行。”
田宗铠大怒,猛地上前一步,拔剑出鞘,却被姚兕挥手阻止,姚兕望了萧与义一眼,冷冰冰的说道:“尔等无信无义之辈,亦敢奢谈礼仪?!说吧,萧岚、韩宝令你来,所为何事?”
“学生乃是为这深州一城百姓之性命,太尉一世之英名,两朝百年之交好而来!”
“这倒是天下奇事。”姚兕讥道。
“两日之前,南朝骁胜军已败于苦河之北,如今深州已是一座孤城,太尉乃南朝名将,其中利害,似不必学生多言。我大辽素重英雄,若非萧签书、韩晋公感念太尉乃是当世英豪,学生亦不必来此。”
“如此说来,你是来劝降的?”姚兕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非也。太尉岂是投降将军?!此下智所不为也。学生此来,是来表达诚意,为恢复两朝交好之谊……”
“那你是来求和的?”姚兕的讥讽中,带着一丝意外。
“太尉此言差矣。我大辽自南狩以来,所向克捷,未逢败绩,用‘求和’二字,岂不滑稽?此番南下,不过为南朝朝廷中有奸小之辈,对大辽常怀非份之望,挑拨两朝关系,致使令主不顾两朝百年兄弟之谊,背信弃义,巧言毁约,故不得不略施薄惩。若论两朝渊源,本是恩多怨少,但凡兴事,皆为南朝有竖儒抱残守缺,念念不忘觊觎本朝山前山后诸州而来。若是南朝君主经此一事,果能以两朝交谊为重,以天下苍生之重,我大辽又岂愿多兴兵戈,而使生灵涂炭?!”
“签书、晋公知太尉乃是明理通达之人,故遣学生前来,望太尉能将此情,上禀南朝太皇太后、皇帝陛下。若是南朝仍顾念两朝兄弟之谊,我大辽亦不愿多事杀伤,深州之地,两军亦可相安无事,以待重订盟约……”
刘延庆在旁边听着萧与义开口所提的条件,一时惊讶得张大嘴合不拢来。
这岂非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纵然不愿议和,但也不妨答应下来,为缓兵之计也不错。他简直怀疑萧岚、韩宝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他完全想不到姚兕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下来。
他不由将目光转向姚兕,却见姚兕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刘延庆心中一惊,便听姚兕语带讥讽地笑道:“这可要多谢萧签书、韩晋公的美意了!不过……”他的脸色突然一变,厉声道:“想来萧、韩二公,尚不知道我大宋太皇太后、皇上早有圣谕?!尔等尚以为大宋国土,是尔辈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么?!”
“议和也罢,重订盟约也罢,待我大宋将士到了幽州城下再说不迟!”他俯着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萧与义,恶狠狠地说道:“原本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不过,看来要让萧、韩二公明白本朝的心意,着实不太容易,迫不得已,只好借君头颅一用了!”
姚兕长相本就十分的凶悍,这时恶狠狠的盯着萧与义,将萧与义吓得腿都软了,嘴巴张合,半晌发不出声来。
只听姚兕站起身来,高声喝道:“来人,将这厮剁了,扔下城去!”
“遵令!”田宗铠大声应道,几个亲兵冲进厅中,不由分说,抓住萧与义,便拖了出去,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从院中,发出萧与义的尖声惨叫。
刘延庆目瞪口呆的望着姚兕,只听这中间一直不发一言的深州知州朝着姚兕抱了抱拳,问道:“太尉,这……却是为何?如此,必然激怒辽人……”
一旁的深州通判也是一脸惊疑,附和道:“便是虚与委蛇也好,缓兵数日……”
姚兕转过身去,看了二人一眼,苦笑道:“公等有所不知。”
“唔?”
“姚某若是应允了,却不将此事上禀朝廷,那便私与敌国交通,日后只怕连公等亦脱不了干系。”
“那上禀朝廷便是了!”
“嘿嘿……”姚兕干笑了两声,望着二人,半晌,才说道:“咱们真的甘心便这样与辽人议和?!若将此事传至朝中,二公以为朝廷果真能信守那不议和之诏?”
见二人尽皆默然,过了一会,姚兕又慨声说道:“大丈夫要死便死,要我姚兕做王继忠(注:澶渊之盟时,王继忠被俘,然后受辽人之意,致信宋真宗,提出议和。),深州再做澶渊,那却是万万不能!”
深州城外。
萧岚、韩宝看着萧与义的尸体,一段一段的从深州的东门外抛下来,二人的脸色皆是难看到了极点。
半晌,两人默然对视了一眼,韩宝见萧岚轻轻咬牙点了点头,心中的怒火,立时化做一声怒吼,迸发出来:“屠了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