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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州城外,辽军大营。
韩宝率领一干将领,焚香设案,跪于中军帐中,签书北枢密院事萧岚手捧诏书,正朗声宣读:“……以签书北枢密院事萧岚为监战,十日之内,必克深州,生擒姚兕,毋令拱圣军一人一骑,生离此城……”
萧岚读完辽主给韩宝的诏书,望着韩宝恭恭敬敬却神色肃然的接过圣旨,交给属下收好,他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因笑道:“晋公,深州非可守之城,拱圣军是败军之余,我军两倍于敌,十日之期,当不算为难吧?”
只见韩宝立时便换了一副笑脸,道:“这算什么难事,十日之期,那是宽裕了。签书尽可放心,深州之事,弹指可定。”一面说着,一面请萧岚在上位坐了,又道:“下官先给签书引见营中诸将。”
萧岚是何等机灵之人,眼见着韩宝是皮笑肉不笑,心中便已知他言不由衷,当即打了个哈哈,也装做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点头应允,由着韩宝一个个的替他引见着营中诸将。
韩宝麾下有超过两万骑兵,其中契丹骑兵除了三千先锋军外,另有五千永兴宫宫卫骑军,除了永兴宫都部署、副都部署外,每一千骑,别设部署、副部署。此外,则是一万二千余骑的部族军与属国军,包括隶属西北路招讨司的三支部族军:突吕不部、奥衍女直部、室韦部(注:此室韦部,特指室韦之一部落。按现代学者认为室韦、阻卜皆同一民族或种族,亦有认为室韦即鲜卑者,然辽时,二者各属不同部族则无疑。),计六千余骑;阻卜国大王府、黄龙府女直部大王府各三千余骑,皆各有节度使或详稳统军。
构成如此复杂的大军,需要引见给萧岚的人差不多便有二十余人,萧岚耐着性子,一一见过,又做了一番即兴的小演讲,好不容易等到韩宝令他们告退,他长吁了一口气,马上便问道:“晋公,深州之事,可是有难言之隐么?”
韩宝此时也收起了笑脸,摇了摇头,“不瞒签书,下官与姚兕几次交手,虽是没有大胜负,但拱圣军不好对付……”
“晋公是否多虑了?”萧岚疑惑的望着韩宝,“姚兕虽是南朝有名的勇将,但他说到底,终不过匹夫之勇。孤军深入,屯兵深州,便可见一斑。当年拱圣军败于梁永能之时,亦不可谓不善战,然结局又如何?”
“可这是面对面的硬仗。”韩宝摇着头,“啃下这根骨头,不会容易。况且下官猜不透姚兕屯兵深州的原因——这是大背常理之事,姚兕再无谋,不会连最浅显的用兵之道也不懂。他敢在深州与我僵持,必有所恃。”
“晋公之意是他有援军?”萧岚诧道,“晋公是担忧有个折克行在我们背后?”
“不可不防。”韩宝点点头,“下官已让萧吼南出深州四十里,一直到葫卢河北,侦察宋军动静。”
萧岚笑道:“既是如此,可策万全,复有何惧?”
“签书,两军交战,哪有万全之事?”韩宝苦笑道:“下官既摸不透姚兕的意图,对于攻城,更无必胜之信心。便是一万南朝步军结个方阵,若无火炮之助,也是棘手得很,更何况深州虽小,终究是座城池。下官原本还想,最好是设法将拱圣军诱出城中,可这十日之期……”
“这是兰陵郡王的主意。”萧岚仿佛是随口说道,“若依我的意思,这深州其实可以当个诱耳。南朝不是将大军龟缩于大名府一带么,咱们就这么围着深州的拱圣军,一面遣骑四出抄掠,一面不紧不慢的攻着,引诱宋人来援,咱们再以逸待劳,便在深州附近,击溃南朝援军。可兰陵王有他的主意。”
他这么一说,韩宝却不便接话,只能听萧岚又打了个哈哈,笑道:“不过兰陵王终究是本朝名将,主意既然定下了,咱们还得听他的。他说若能大破拱圣军,姚兕是南朝有名的老将,名震天下,一朝失利,河朔震动。将来就算南朝天下援军大集,诸将之中,亦必有许多人因此心存怯意,如此一来,宋军与我交战之时,便难以互相呼应如意,那南朝兵马虽多,亦不足为惧。晋公,便有诸多顾虑,还得勉为其难,为朝廷立下此功!”
“下官必竭尽全力。”韩宝连忙回道。
萧岚又压低了声音,笑道:“如今部族、属国军大聚,室韦、阻卜、熟女直,素皆畏服晋公,这些蛮夷,还望晋公善加驱使。”
说到这里,韩宝嘴角亦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淡淡回道:“下官理会得。”
这也算是此番大辽伐宋的另一个目的,冒着让这些蛮夷军队通过大辽腹心之地的危险,让他们来到南朝,可并非是贪图他们那点兵力相助,这些部族、属国军,有些是值得信任的,有些来了还不如没来。兵马虽多,若人心不一,亦难成大功,这道理大辽君臣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用耶律冲哥的话,这唤做“驱虎攻狼”之策!
生女直的降宋,正好证明了此策的绝对正确。对于大辽来说,生女直不过是它上百个部族、属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部族,它的向背无关紧要,大辽君臣惋惜的,只是因此让田烈武逃回了河间府。但完颜阿骨打的降宋,也因此让辽国君臣更加重视对这些部族、属国军的“善加驱使”。
第一百二十节
六月的夜晚总是特别的短。深州到了六月,天气就变得炎热起来,此时的气温对宋军来说,还可以忍受,但对于来自北国的辽军,这种炎热的天气,实是他们最可怕的敌人。白天他们不停的喝水,并且不得不驱使虏获的四五千宋人,挖出一条沟渠来,将一条小河的水引往他们的营地,以供人畜之用。但即使如此,炎热的天气仍是难以忍受。只有到了晚上,清凉的晚风,才让他们觉得舒服一点。
但就是这样的夜晚,萧岚与韩宝也没能睡踏实。刚刚过了子时,深州的宋军突然悄悄的开了南门,溜出一百骑宋军,他们策马跑到在深州西面扎营的阻卜大营前,往里面扔了两颗霹雳投弹,惊得阻卜大营一阵人仰马翻的忙乱,有几十匹战马受了惊吓,挣脱缰绳逃了出来那些阻卜人又喊又叫的围堵,结果闹得各营都如临大敌,一晚上没睡好觉。室韦部详稳耶律薛禅是个沉稳老将,屡随辽军出征,颇建功勋,得赐姓耶律,慌乱之中,只有他记得遣兵去追击宋军,但追到城前,被城头宋军一阵乱射,掩护着那些宋军退回了城中。耶律薛禅无奈,只得召回追兵。
六月二日,韩宝召集诸将,想要报复拱圣军的骚扰,不料他尚未提出攻城方案,麾下部族、属国军诸将,却迫不及待的先喧嚣起来,众人纷纷要求将大营再后退三里,移到一片树林旁边的阴凉处扎营。韩宝如何肯应?但这种天气,的确是让这些北国部族无法忍受,即便是契丹诸将,虽然韩宝治军极严,不敢多说,但心里面仍是同意那些部族将领的。让韩宝意外的是,萧岚十分坚定的站在他的一边,反对移营。两人一个又哄又骗,一个威胁斥骂,折腾了一个上午,总算将这事弹压下来。
但攻城之事,却又耽搁了半日。韩宝与萧岚中午时分骑着马去巡视诸营,发现那些部族、属国军,十有八九,都光着个膀子,别说盔甲,便是连衣裳也脱了个干净。有许多人干脆横七竖八的钻到马车底下睡觉。只有韩宝的先锋军、永兴宫宫卫骑军,还有萧岚的一千骑私兵、耶律薛禅的室韦军,尚还算部伍严整——但他们也是在不停的喝水,时时都有人要离开营地去方便。
这种情形,尽管早有预料,但仍然让韩宝深感头痛。
下午,他派出一队骑兵去东门挑战,然而姚兕却一改此前主动寻找辽军决战的风格,不管辽军如何辱骂,始终闭门不出。
这让韩宝更觉得蹊跷。
随军的汉人、渤海工匠,两三日间,便赶造了十八架简易云梯。但韩宝见识过拱圣军的战斗力,即使与他的先锋军相比,也并不逊色多少,而其器甲更加精良。他并不想轻易的蚁附攻城,挫伤己军的锐气。因此,尽管萧岚带来了十日破城之令,但韩宝仍然只是下令工匠连夜制造箭楼与望楼。前期的交锋,韩宝已经知道深州城内并没有抛石机、床弩,如此一来,箭楼就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一些部族军的将领对这些攻城的器械很感兴趣,往往跑到工匠营中去观看制造的流程,他们中有不少人,是从来没见过攻城的,望见并不高大的辽国城池,便十分惊叹,以为是无法攻克的堡垒。但战争便是如此,既然大辽已经将这些“蛮夷”带来一道进攻南朝,许多战法,就难免不被他们学去。
到黄昏时分,工匠们造好了第一座望楼,高达三丈,韩宝与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