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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州的宋军。但是这三天时间里,庆州城内的宋军,却并没有半点反应。犹如一只饿狗,眼见着一大块肥肉却无法咬动,慕泽的双眼都充满了血丝,每次望着庆州城墙都表情狰狞,恨不能一口将庆州城吞下去。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仁多澣不愿意折损本部人马的心思,这几天几乎是赤裸裸地表露了出来,西夏军在攻破环州后,慕泽遣人威逼利诱,招降了几个蕃部,西夏军的总数又达到了四万余人,但是仁多澣既不愿意拿本部人马当炮灰,而临时招降的蕃部更不可能去当攻城主力,慕泽便几乎是无兵可用。而且庆州城也不比环州城,如果说环州不过是边境小城,距离环州二百里的庆州城却是西北重镇,虽然远远比不上延州五城的险固,亦不及绥德城之高深,但是庆州城正当白马岭两川交汇处,阻山负水,人口数万,城长九里,且西夏军只能从西面进攻,与其说是城市,倒不如说是关隘,实在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所以慕泽的行为,在仁多澣的眼中,却不仅仅是一只饿狗,而是一只疯狗!
若非从俘虏口中知道庆州城内能战之兵不过数千,其余多是战斗力低下的部队,仁多澣压根就不打算来攻击庆州。他和石越没仇,自然犯不着拼命。纵然此时抱着侥幸的心理来到庆州城下,仁多澣也断然拒绝了采用蚁附攻城的方法——也许用这样的方法,未必便攻不下庆州,但是死伤必然惨重,环州之战死伤虽然不是本部兵马,但猛攻那么些时日,士气总有影响。而偏偏庆州城又是无法围城的,所以仁多澣只是顿兵坚城之下,没日没夜地派兵马四处掠夺,借着制造攻城器械为名,与石越干耗着。反正他从未想要攻下庆州城,有了环州的战绩,亦足以交差了。石越绝非易与之辈,仁多澣打定主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远远望着在庆州城下高声骂战的慕泽,仁多澣眼中不易觉察地闪过一丝蔑视的光芒。
在庆州城下骂得口干舌燥的慕泽,望着城墙上毫无反应的宋军,不由得感觉一阵沮丧。
“石越真是沉得住气。”慕泽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无奈地想道。慕泽对石越有着清醒的认识,至少他知道石越并非是胆怯惧战。这三天来,他不断的观察庆州的宋军,虽然各方面的情报显示庆州城大部分是战斗力不强的厢军、义勇甚至是称得上毫无用处的乡兵,但是却不知道石越任命谁做了守将,竟是将这等乌合之众规束得部伍严整,凛冽难犯。
“此人才华,远在狄咏之上。”慕泽出神的望着庆州城,心中不由竟冒出这样的念头。他现时已经隐约明白仁多澣的心思,是想保存实力。对西夏高层政治斗争茫然无知的慕泽,亦只能心中愤愤不平而已。己方既然不想付出代价,又有什么办法能撼动这座西北名城?
一种无力的感觉涌上慕泽的身躯,想尽了各种侮辱的词语来骂阵,宋军却偏偏沉得气;建议仁多澣佯攻关中,或诱或逼宋军出城,却被不肯冒险的仁多澣一口否决……也许,必须想出更好的计策才行了。慕泽掉转马头,面向庆州城,狠狠的吐了一唾沫,恶狠狠的吼道:“骂!给老子大声骂!”
顿时,五百西夏兵的污言秽语,又开始响亮起来。
庆州城内。陕西路安抚使司行辕。
宋军诸将正在激烈的争吵着。
“狄将军的首级在城外已经悬了三天!”王恩涨红了脸,向着贾岩、张蕴嘶声吼道:“难道我等就这样龟守不出么?自古守城,若只是困守城中,十之八九,都没甚好下场!”说完,他转身正视石越,抱拳道:“请石帅给末将五百精兵,好让末将夺回狄将军首级!若是失败,愿领军法!”
石越知道王恩与狄咏同是侍卫出身,有香火之情,当下只是默默将头转向贾岩。他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也十分希望有一个勇将能夺回狄咏的首级;但是另一方面,他需要克制自己,尽量不参与自己不懂的事务,尊重贾岩对防务的主导权。这三天来,每天晚上石越做梦都会梦到狄咏血淋淋的首级,似乎一会儿在朝他微笑,一会儿则是愤怒地瞪着他,这种噩梦不停地折磨着石越,以至于他的睡眠越来越少,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显出疲倦之态。
石越常常会不自觉地想起狄咏在自己身边的日子。虽然明知道这个人是皇帝派来监视自己的,但是石越对狄咏,由一开始的提防、算计,慢慢变成了欣赏与尊敬。这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有着勇敢、忠诚、热血诸多的美好品质,还有着在当时代的人身上十分难得的品质——尊重阶级较自己低的人。狄咏对待每一个士兵都非常的关心,对普通的百姓,亦没有世家子弟的轻视,在一起巡视地方的日子里,石越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士兵与百姓的关心,并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一种罕见的自居于平等地位的关心。
这样的品质,在一个出身世家,结交尽官宦贵族的青年贵族身上出现,无论如何,石越都认为是一个异数。即便是桑充国,对待普通的百姓,虽然一样的同情与关心,但是在他的心中,却是隐隐有着一种自居于精英的感觉。在一投手一举足之间,便会不经意的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微妙态度。其实,即便是石越自己,在长期身居高位之后,竟也会不经意的流露出这种姿态来。只不过这一点,石越自己是感觉不到的。
这种连石越与桑充国都没有的品质,竟然出现在狄咏的身上,这让石越对狄咏的感觉,已不仅仅是欣赏,更多了一份惊讶与尊敬。
但是现在,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的首级,却正血淋淋的悬挂在庆州城外!
石越一直不敢将狄咏战死的消息送回长安,他无法想象清河的表情,那双乌黑的眸子中,会有怎样的心碎与绝望?还有那个未出生就失去了父亲的孩子……有几乎石越试图设想如何向清河交代这件事情,但是刚刚想了个开头,就逃避似的放弃了。
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子,才受到两宫太后与皇帝的责罚不久,又紧接着失去自己挚爱的丈夫,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同时亦永远地失去父亲。似锦的繁华,竟是在瞬间就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无尽的伤痛……石越无法想象清河是不是能承受得起这些。如果稍有不妥,害的又是两条人命!
初为人父的石越,此时对孩子的感觉,已经是到了一个敏感的地步。回到古代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害怕死亡的石越,在看到小石蕤的那一刻,竟不由自主地生起了对人生的眷恋。看到狄咏的首级,想到清河与她的遗腹子,石越总会想起在长安的妻子与女儿……战争与死亡,对于心有挂念的人来说,永远都是一件值得憎恶的事情。
然而,在理智上,石越却知道,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战争不可避免。此时也不是反省自己做法的时机——战争已经开始,不打胜的话,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石越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需要的,是坚定自己的信念。
但是每次他走上城墙,却都不敢正视那颗首级。
他每次都会刻意的将目光偏离狄咏的首级。
当初将狄咏放在环州,是要借助他在西夏军中的威名,来威慑敌人。石越在理智上,并不认为刘舜卿的计划有什么不妥。但在感情上,死掉的是陌生人与死掉的是熟悉的人,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尤其是你所欣赏、尊敬的人,曾经与你朝夕相处的人,这个人的首级此时还被敌人悬挂在城外的时候,更是如此。
石越只感觉到古代战争的野蛮。他甚至忘记宋军其实比西夏军更重视首级之功这一事实,只是在心中一点点的加深对西夏的嫌恶。
与此同时,一种羞辱的感觉,也在与日俱增。
事实上,石越几度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准备开口赞成王恩的建议。
身着玄甲的贾岩笔直的站立在下方,一只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脸上如同古井一般,不见任何神色。唯有一袭黑色披风,被钻进厅中的西风掀动衣角,微微拂动。
石越的目光又移到贾岩身后低垂着头的张蕴身上,稍稍停留一会,方将目光移回贾岩身上,朗声问道:“贾将军以为如何?”他的声音中,竟是带着几分希冀。
“末将以为不妥。”贾岩的声音十分冷酷,“三日来,末将观察西贼形势,已知西贼无必战之意。我军只须坚守庆州,保护关中,稳定战局即可,一旦延绥战局抵定,平夏城与庆州之敌,绝难持久。”
被泼了一盆冷水的石越无奈的闭上了嘴,却带着几分希望将目光移向王恩。
“坚守,坚守!”王恩冷笑着高声反驳道:“如此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