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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陛下许其报效国家。”
“准奏!”
“谢陛下!”
司马梦求此时已是迫不得已,职方馆事务之烦,一日重过一日,本来他也无暇离京,但是这件事情,要真想查明文焕是不是别有隐衷,又岂是旁人可以查清的?文焕如若是假意降敌,若非司马梦求亲至,他又岂会信任旁人?
本来区区一个文焕,哪怕他是武状元,司马梦求也没多放在心上,大宋的八品武官多的是,哪值得他来操心。但石越却非常不明智的插了进来,虽然石越的观点司马梦求无法苟同,但是事已至此,若能证明文焕不是真心降敌,那石越至少还可以消除此事的负面影响,甚至得到一个“知人之明”的美誉,并且在大宋朝的武官心中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易地而处,司马梦求却是知道,大部分武官是并不想战死的,那些慷慨死节者,有一部分固然是为了道德理想而心甘情愿就死,但另一部分,却是被道德所逼,相比起投降、被俘要受到的侮辱与歧视,甚至累及到家族的声誉,自然还不如战死的好。毕竟,在当时来说,大部分人都很重视自己的家族。这次文焕被传降敌,事情尚未得到证实,整个文家都已经抬不起头来,许多的亲朋好友,以前以有一个武状元的亲友而骄傲,现在却是羞于提起。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种社会力量是如此的强大,深入人心,石越却公开上奏章表示质疑,请求朝廷宽容对待那些力战被俘后降敌的将士,却是触犯了整个社会的忌讳。这件事若是在五代十国时期,也许是平常之事,但这是整个社会的精英阶层大谈气节、大讲华夷之防的时代,也是一个统一国家建国一百年以后的时代,一个深受国恩的武状元,向夷狄投降,大宋朝只怕难以宽容地对待他!
而且司马梦求也是从心底里认为:这样的人,只是贪生怕死的败类而已!
司马梦求跟随石越几年,素知石越行事,一向谨慎而目光长远,这时候忽然知道石越为文焕辩护,立时就想到石越必然另有极深的政治意味,虽然自己并不认同石越的这一观点,但是他与石越,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是休戚与共,石越亦是自己实现抱负的寄托者,所以,他也只有站在石越一边的立场,来替石越灭火。
但这一次,他却没料到,石越只不过是在坚持自己的价值观而已。
因为石越认为,政治虽然主要看成败,但是政治也需要讲是非的。哪怕某些坚持在政治上会显得幼稚,也必须坚持。
癸丑科武状元文焕降夏的流言早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汴京,而石越的奏章虽然没有明发邸报,但因这是一份普通的奏章,并没有刻意保密,竟也不知怎么便流传了出来。
顿时,初入夏季的汴京城,一片哗然。
这份奏章似乎从一个侧面,证实了武状元文焕降夏的谣言,而《皇宋新义报》刊登了对石越罚俸一年的处分,又从侧面证实了这份奏章的真实性……引起争议的,不是文焕的投降——尽管这件事情未经证实,各大报纸的编撰们本着谨慎的态度,没有进行正面的攻击,但字里行间,已是显露出极度的轻蔑与谴责。这一点上,除了《海事商报》尚未得到消息外,《新义报》、《汴京新闻》、《西京评论》的态度,都是出奇的一致。真正有争议的,是石越的奏章!
整个汴京城,上至禁中政事堂,中至士绅学子,下至酒楼街头,都在议论石越这篇惊世骇俗的奏折——后世称为《论宣节副尉文焕无罪札子》。
没有人想到石越会为区区一个宣节副尉辩护,更没有人想到石越会提出如此“不可思议”的主张——“若力战而竭,被俘亦可谓之英勇;苟无所害于社稷,困于穷途,不得已降敌,亦不必视为叛臣!此辈虽少节义,然已无负于国家。”
难以接受!
这是整个汴京的第一反应。
但是上这篇奏折的,却是石越!几乎已取代王安石,被称为“孔孟之后第一贤人”的石越。是学贯古今又能推陈出新,言人不能言,道人所不及道的石越;是在大宋士林中举足轻重的石越!
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观点,但是你无法不重视他的观点。
这就是石越在熙宁十年,在大宋思想界真正的地位。
“子明这是什么意思!”桑府后园中,桑充国百思不得其解。王昉挺着大肚子,由几个婢女扶持着,站在一旁,听丈夫大发牢骚。她在这五月份,便要临盆。
“真是不通之极!投降敌国,还能是无害于社稷?忠君报国,是大丈夫的本分,若然不幸被俘,自当死节,又有什么不得已而降敌的?分明便是贪生畏死!子明这时候说这样的话,不怕打击军中士气么?谁还会愿意奋勇杀敌啊?而且这明明就是在授人以柄!朝中的政敌,正愁找不到机会攻击他呢……”桑充国一肚子的怨气,连珠价的发泄出来,“建忠烈祠的是他,鼓吹气节,明华夷之防的是他,说降敌无罪的也是他!朝野之中,有多少人对他嫉妒、不满、怨恨,以前是找不到半点机会来攻击他,如今倒好,自己把机会送上门去,这两日,报馆收到的指责子明的文章,堆积如山!你说要我怎么办?”
王昉静静的望着桑充国,眼睛眨动,柔声道:“桑郎以前从不犹疑,如今为何却迟疑起来?”
“夫人有所不知,你看《新义报》,三个状元郎各有高升,陆佃也被排挤,眼下主笔的,全是吕惠卿的门生,此番已然是夹枪带棒,不过因为《新义报》是朝廷所办,言辞多少有所顾忌;《西京评论》完全无法接受子明的观点,但是富弼与子明的关系,实在是非比寻常,因此虽然批评,却也是极尽委婉之能事。我们报馆内部,却已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和《西京评论》一样,委婉批评;另一派,却是不满大家的态度,主张直言无忌的批评……”
“这一派占到多数?”王昉立时就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正是。”桑充国皱紧了眉毛,“你知道我妹子下个月就要临盆,她一向读报纸的,眼下这个情势,定然已让她十分担心,若是我们《汴京新闻》火上加油,她的性子,却不免抑郁成病,若有个意外,我要如何是好?而且我听说子明最近的情况并不好,平夏城战局僵持不下,朝中大臣、言官也已经开始上书指责子明,皇上下诏斥责,各大报纸纷纷批评……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桑充国不断的重复着,心中为难之极。
“关键是时机,对吧?”王昉沉吟了一下,淡淡一笑,娓娓说道:“妾不知道石子明为何要发出这种谬论,但是妾相信他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后果——几乎整个天下都不同意他的观点,相信即便是契丹人与党项人,也不会同意他说的。他居然会出这样的昏招来自掘坟墓,还真是让人失望……但是桑郎你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火上加油。”
“但是报社内部的压力……”
“批评的语气是轻是重,不涉及是非问题。只要你和程先生、欧阳公子善加引导、解释,便可以解决。必要时不妨强制,毕竟报社最终决策,由你和程先生来定。”王昉眉毛一挑,断然道:“桑郎,你要知道,此时朝中政敌正在攻击石越,万一石越果真被罢官,无论是吕惠卿还是司马光柄政,第一个要拔的刺便是《汴京新闻》,眼下他们不敢动手,无非是投鼠忌器而已。《汴京新闻》不能帮石越也就罢了,若还要火上加油,岂不也是在自掘坟墓?《汴京新闻》虽然极有声望,但是平素议论朝政,真要罗织罪名,又岂是难事?吕惠卿善于弄权,司马光刚愎自用,单单是士林清议的声援,却难以对付这二人。就算勉强保住了,最终也会元气大伤,再无今日之规模气象。”
“这……”
王昉把手轻轻搭在桑充国的肩膀上,凝视桑充国,“其实,这篇奏折虽然会对石子明的声望造成影响,但是眼下石子明真正的问题,不是他的这篇奏折,而是平夏城的战争——只要平夏城大捷,天大的问题,皇上都会原谅他!而若平夏城失败,这篇奏折,便一定会成为罪状之一。本来朝廷一直在向石子明施压,一直在讨论平夏城的僵局,但是现在的争议,却让朝廷暂时忘记了平夏城的僵局。石越一向狡猾多智,焉知这不是他的诡计?桑郎你又何必掺和进去?这等权术伎俩,桑郎你是谦谦君子,自然所知不多,但是似石越与吕惠卿,却是用得炉火纯青。依我说,这些事情,咱们还是能避开就避开——自然,若是大是大非,咱们也要有担当,不怕得罪人,但是这等小事,又何必在意?石子明固然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