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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诗,也是在嘲笑彭简——“你给我送枕边人,鸡胸驼背之人我可不喜欢!”
杭州,早春。
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彭简一身便服,带着两个小厮走在杭州南郊的田间小道之中。江南的田野风光,让彭简亦忍不住赞道:“真是好所在!”
两个小厮却是一脸茫然,“这又是什么好所在了?杭州十里八郊哪里不是这样的地方?”
彭简笑骂道:“你们又懂什么,风雅之地,有风雅之人。龙必潜于深渊,兰必生于幽谷。我们可是来找一个兰心慧质的美人儿。”
“什么美人?还用得着老爷您亲自来寻?”
彭简笑道:“你们不知我费尽辛苦才找到她隐居之所,若非我亲自来,必然请不动她。”
一个小厮咋舌道:“难不成是什么公主娘娘,哪有这么大的驾子?官府相请,也敢不来?”
彭简显得心情极好,笑道:“倒也并非什么尊贵之人,不过却是子明学士的红颜知己,以前也是京师有名的歌姬。我听说她脱籍回了杭州,便让人查阅户薄,终于找到。”
“那怎么竟住在这种地方?难道是什么屋藏什么?”那小厮奇道,另一个小厮啐骂道:“那叫‘金屋藏娇’!”
“可我听石府的下人说,石夫人最是好脾气的一个人,怎么还用……?”
“你懂什么?石夫人这么久都没有一儿半女的,将来若一直不生育,便难免犯了七出;要是石学士收了小妾,后来先有了儿子,难免有一天她的诰命不保呢……便是不被休出,恩情转薄,妇人哪有不妒的?”
两个小厮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石府的家事来。彭简的心思却早已转到了别处,他托表亲送歌姬巴结石越,那边托驿馆送来急信,说石越把歌姬送还,还有“燕婉之求,蘧篨不殄”八字回复,彭简也是读书之人,马上便想到石越毕竟是有名的才子,寻常女子,入不得他的法眼,恰好有门客提起石越在京师结识名妓楚云儿,而这个女子也听说已经脱籍回杭州。彭简巴结上司,倒有一种锲而不舍之心,便发心非要把楚云儿寻出来,好从中给他们做一个冰人,由此不仅一举博得石越的好感,更可以让楚云儿一生都感谢自己,留下一个大大的内援。只是他那表亲,却忘记在信中告诉他,京师有关石越的流言……彭简一行出了田间小路,又穿过一个村庄,便见眼前出现好一片翠绿竹林,郁郁葱葱,一条石径小道,直通幽微之处。彭简已知这便是楚云儿隐居之所,他知楚云儿艳名冠于一时,既然能自赎其身,想来积蓄不少,购下这片竹林田产,倒也并不稀奇。只是一般女子,谁不愿得嫁有情郎?此次前来,只要动之情,必有希望。
他令小厮在林外等候,自己整整衣冠,沿着林间小道,一路逶迤前行,这片竹林甚大,走到深处,已是非常的幽静,只隐约听到有泉水流动的声音,伴着自己踩着竹叶发出来的沙沙声,真是雅致之极。若不是知道楚云儿是石越旧人,彭简几乎便想将此处夺为己有。
走了数百步之后,便到了竹林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好大的院落,便坐立在离竹林约百步的地方,一条小溪绕着院子流向远方。院子后面,是一望无垠的田地,此时未到农忙,田地里并无农人的身影。彭简朝院子走了几步,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井边吃力地打水,忙走过去,抱拳问道:“敢问小哥,这里便是杨家院吗?”
那少年扭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是外地来的?找亲还是访友?”语气虽然生硬,声音却极是娇软。
彭简吃了一惊,细细打量,不觉好笑,原来这少年竟是个小女孩,长相清秀,一双漆黑的眼珠咕溜直转,透着几分江南人特有的灵气。他既不知这女孩和楚云儿有什么渊源,此时为博得楚云儿的好感,便加倍的客气,笑道:“原来是位姑娘,多有得罪。在下前来,是想访一位芳名楚云儿的姑娘……”
那女孩听到“楚云儿”三个字,却将水桶放下,转过身来,对彭简笑道:“这位官人,照我看你是找错地方了,这里是杨家院,哪有什么楚云楚雨的?”彭简笑道:“姑娘莫要诳我,我若非打听清楚了,怎敢贸然来访?实是特地来告诉楚姑娘一位故人的消息,且有重要事情相商。若是姑娘与楚姑娘有什么渊源,还劳烦通报才是。”他说完,见小女孩依然在狐疑,又笑道:“楚姑娘改了姓,现时叫杨云,不过杭州户薄上,两个名字都标着,断然错不了的。”
那女孩显得有点吃惊,上下打量了彭简一番,狐疑道:“你又是什么人?官府的户薄你怎么知道?”
彭简嘻嘻一笑,捋须道:“在下彭简,现任杭州通判。”
这女孩叫阿沅,原是楚云儿在杭州旱灾时收养的孤儿。楚云儿回杭州后,已寻不着亲人,便用积蓄购置了一些产业在此安身。待听说石越来杭做知州后,她便让人去户薄上改了名字,怕的是石越检视户薄时看到自己的名字。她却不知凡是改名的都会留下档案,若是石越细查户薄,焉能不知?那改名之事,实是多此一举。因此彭简轻易便能从户薄中寻出她下落。楚云儿在京之事,她随身的丫头,偶尔也和阿沅说起过。兼因阿沅聪慧可爱,楚云儿也教她些文字歌赋之类,平时楚云儿总要让人去杭州购买或抄录邸报,凡与石越有关的报纸、书籍,必要珍重收藏,阿沅视楚云儿为亲姐姐,便常常主动替她关注这些东西,因此这杭州通判彭简的名字,她倒并不陌生。只是却不知道这么大官前来找自家姑娘,所为何事?难道是石越托他前来?
想到此处,阿沅心中一动,脸上却假装迷糊,道:“杭州通判是什么呀?”
彭简却以为她是乡村的小女孩,不知官职,笑道:“便是杭州的父母官,和杭州的知州大人一起,管理杭州百姓的官。”
阿沅装得吃了一惊,“原来你就是官呀?”
彭简见她如此不知礼数,几乎要笑出声来,笑道:“对,我就是官。可肯替我通报?”
阿沅却摇着头,道:“你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才可以通报的。我家姑娘说,她从来不认识什么官的。”
彭简见她言语中已承认是楚云儿的家人,心里暗喜,笑道:“我的事必须和你家姑娘当面说。你说你家姑娘不认识官,那可未必,石学士和你家姑娘便是旧识……”
“什么石学士木学士呀?我家姑娘哪里便认识这么大官,我看官人是找错人了。”阿沅依旧摇头,转身作势欲走,连水桶都不管了。
彭简忙道:“断不会找错人的,你快去告诉你家姑娘,以免误了大事。”
“我们乡村之人,哪有什么大事可误?这样,官人,我帮你说一声,你在这儿等着,找没找错人,得问我家姑娘才知道。对不?”
彭简是有求于人,打狗看主人,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姑娘通报时,切记转告你家姑娘,此事与石学士有关。”
“知道了,你等着便是。”阿沅笑着答应了,也不再多言,转身往院中走去。
彭简背着手,在井边等了好一阵,阿沅却一直没有出来,他正心急间,却见一个男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他揖了一礼,道:“我家姑娘有请彭大人,不便亲迎,还望大人恕罪。”
彭简见楚云儿不肯亲迎,心中微觉不快,却又不便发作,只好略端着架子,道:“无妨。”
“那大人这边请——”
随着男仆进到院落之中后,彭简才发现这个院子并非普通的农家院落,院子的西北角上,盖满了一座座类似于作坊的房子,而时时能听到牛骡驴等牲畜拉磨的声音,而作坊中,堆满了甘蔗与甘蔗渣。彭简这才知道楚云儿还经营制糖业。制糖业在当时本就是高利润行业,自从石越通商日本国之后,因日本国不产糖却需求极大,糖更一跃成为可以与丝绸相提并论的暴利产业。当时台湾被称为琉求,并未正式纳入大宋行政版图,大陆种植甘蔗,首推广东福建成都三路,唐家更是在老家蜀中大力发展制糖业,只是当时生产效率低下,产量远远不能满足需求。两浙地区的甘蔗种植,虽然比不上三地,所制之蔗糖,质量亦显低下,但是因为节省运输费用,卖到高丽、日本国,其利润也相当可观,因此民间颇有百姓以此为业。彭简料不到楚云儿竟然颇善经营,已是吃惊;而杨家院外示清幽,内实热闹,更出乎他的意料——他哪里又能知道,楚云儿一颗痴心寄托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再也没有办法接受别的男子,若是隐居山林,不与人来往,整日无所事事,胡思乱想,便不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