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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忱哈哈大笑不止,却不作答。
萧禧明知若是相问可能会被他讥笑,却又忍不住好奇,脱口问道:“刘大人为何发笑?”
刘忱摇头笑道:“某笑贵使不知我大宋之能人贤士。似石子明、司马君实、苏子瞻,那是天纵之才,刘某岂能望其项背?石、马、苏之辈,在大宋,也就只有三人而已,若以刘某之才,大宋以车载,以斗量,不可胜数。”
萧禧心知他故作夸大之语,不由得嘲笑道:“石子明、司马君实、苏子瞻,确是天纵之才,不过一在杭州、一在洛阳、一在岳州,却不知大宋朝廷为何如此处置天纵之才?若是三人在大辽,必然官居二府。”
刘忱脸上微红,嘴上却毫不示弱,“古来贤君用人,必先试之州郡,再劳之部寺,进退以观其志,三人各居州郡,又何足为怪?!”
萧禧明明占理,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里也不得不佩服。二人便这么一路唇枪舌剑,边谈边行,没多久,登上一道小坡后,萧禧执鞭指着前方,笑道:“大营便在那里了。”
刘忱闻言,连忙眺目远望,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眼前契丹的营帐,竟是连营数里、旌旗密布!他曾与吕大忠商议,以为辽国十万大军之说,不过是虚张声势,但眼前此景,单在马邑,便至少有五六万的大军!
他脸上依旧素然自若,与萧禧一路谈笑,心里却暗暗思忖:“辽人如此劳师动众,怎么可能是为了争这数百万贯的钱财,数百里的疆域?难道他们竟另有所谋?!吕大忠道细作全然不知辽人十万大军在何处,却又为何突然出现数万之众于距雁门寨不过百十里的马邑边境?”他左思右想,却总是不得要领,只觉种种不合情理之处,令人生疑。自古以来,都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谈判之先,能多知道对方一些底细,至关重要。此时突然见到这连营数里的大军,刘忱不得不三思。
但辽人却不肯给他细细思考的时间。萧禧不断和他东拉西扯,大营越走越近,没多久,数百号角齐鸣,声彻原野,只见营门大开,两列甲士荷戈而出,森严立于营门两侧,萧素一身戎装,率领帐下之官员,迎至营门。
刘忱只得收回思绪,翻身下马,整整衣冠,迎上前去。
萧素如逢故交般地将刘忱等人迎入帐内,分宾主坐下。刘忱打量辽国众人,却还是萧素为首,那个银铠青年为次,其次方是萧佑丹与萧禧等人,心里不禁暗暗称奇。他与吕大忠猜测了许久,一直没有弄清楚那个青年的身份。
简单的寒暄过后,萧素突然便收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劈头道:“贵使奉大宋皇帝之命前来,想是已答应敝国的要求了。却不知何时交接银钱,何时划定边界?”
刘忱愣了一下,随即知道这是萧素先声夺人之计,当下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某奉大宋皇帝之命而来,乃是不忍两国七十年之邦谊毁于一旦。凡北朝先前一切指责,皆属无中生有;索赔银钱之事,犹为无理!愿北朝皇帝陛下毋受兴事之臣所弊,听信谗言,启无穷之祸。”
萧素登时把脸一沉,寒声道:“南朝在边境修缮城寨,侵占我疆地,还说什么两国七十年邦谊?我主本欲兴兵讨伐,念及先帝之盟,又以为南朝皇帝会念在两国交好,停止挑衅之举,才遣使交涉,不料贵使之意,竟是全不认账!既是如此,又有甚好说的?!”说罢,作势便要翻脸。
刘忱却毫无惧意,从容道:“枢使不必动怒,大宋若不重视两国邦谊,何必遣某前来?只是北朝所求,绝无道理。北朝说大宋修缮城寨便是挑衅,天下实无此理,各国修缮城寨,以备盗贼,不过平常之事,百年以来,宋辽两国,都未曾间断。以北朝所言之事,雄州外罗城,已修了十三年,昔日既无一言及之,今日如何便成挑衅?北朝既然不欲,吾主念及邦谊,已下诏停止修筑;白沟馆驿之箭楼城堡,亦已拆毁,屯兵亦已撤回。北朝何至咄咄逼人?”
萧素一时语塞,不好再说此事,只厉声问道:“那贵国侵入我大辽疆界,又要如何说?”
刘忱冷笑道:“宋辽两国,向来以古长城为界,如何说侵入大辽疆界?大宋未曾占北朝一寸之地。”
萧素却是知疆土之事,最可以混赖不清,当下道:“公莫要混赖,辽宋之界,一向以各山分水岭土垄为界,未曾听说以古长城为界。若以古长城为界,我武州岂不归南朝所有了?”
刘忱看了萧素一眼,回头对随从道:“取地图来!”左右连忙取出地图打开,刘忱指着代地边界,对萧素道:“枢使请看,此乃仁宗之时的地图,当时两国疆界如此。”
萧素哂然一笑,看都不看一眼,也喝道:“取地图!”
不多时辽人也摊开一幅地图,萧素道:“刘公请看,此乃本朝十年前地图,当时两国疆界如此!”
刘忱凑上前一看,辽人竟是在地图上将代州与朔州交界的西部边境,前推到了黄嵬山,与旧地相距数百里!这黄嵬山正当要冲,在代州境内西边一条官道附近,可以据此俯视阳武寨和楼板寨,直接威胁宋朝之原平乃至忻州。辽人之居心实不可言。
刘忱见这地图纸张甚新,墨迹未干,显是新作,自是辽人故意混赖。他本欲断然拒绝,可转念一想到这数里连营,却只得强自忍耐,道:“这图只怕不是十年前之物。但既是疆界有争议,倒不难解决,枢使遣一胥吏来代州,会同代州守吏一同勘察疆界,便知是非。”
萧素见刘忱语气放缓,得势更不饶人,道:“如此可是缓兵之计么?我十万大军,每日空耗粮饷,哪里经得起慢慢勘界?”
刘忱正要说话,却见身后一个士兵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他心上一动,走到那个士兵跟前,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要说的么?”
那士兵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大人,小人是代州土着,代州北部诸山,多数有分水岭而无土垄,黄嵬山更是没有土垄的。”
这士兵声音虽然不大,却也是满帐皆可听见。萧素等人只顾漫天要价,想当然的以为凡山皆有土垄,却不料黄嵬山偏偏没有,这时被人揭破,好不尴尬。好在萧素颇有急智,他不待刘忱说话,便抢先说道:“咳!我方才一时口误,黄嵬山的确没有土垄,而是以分水岭为界。”
刘忱岂能相让,“只怕黄嵬山本不是北朝土地,历来分界,毕竟是古长城为准,若不然,为何又怕勘界?”
萧素恼羞成怒,怕案高声道:“足下一步不让,竟是为何?勘界亦是分水岭为界,不堪界亦是分水岭为界!”
刘忱昂然冷笑:“有理不在声高,阁下岂能指黑为白?”
双方谈到此处,皆不愿意相让,眼见就要谈不下去了。
雁门山以南,西径寨。
夕阳西斜,似火烧的云霞挂在雁门山的那一头,吕大忠不安地在寨中走来走去,探马报告马邑一夜之间出现数里连营之后,吕大忠已经下令代州各寨加强戒备。西径寨中更是如临大敌,士兵们手中的弩,都已装满了箭矢,全神贯注的盯着北方。这里扼住了雁门山通往代州的大道,如若有警,必然是西径寨最先燃起烽火。
“那数万大军,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究竟是疑兵之计,还是实有这支军队存在?”这个问题不断的折磨着吕大忠,刘忱去了一天了,还没有回来,虽然吕大忠相信不会有太大的意外,但肩负守土之责,却不能不防万一。
“再派一拨人马去五十里外接应刘大人!”吕大忠向西径寨寨主吩咐道。
“末将即刻派人前往。”
话音刚落,了望的士兵便大声呼喊起来:“刘大人回来了!刘大人回来了!”
吕大忠快步登上了望台,远远望见果然是刘忱一行人。他忙不迭地吩咐道:“快,开寨门,迎接刘大人!”
宋辽在马邑的第一次谈判,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双方不欢而散,只有约定择日另行谈判。但为此感到困扰的,却绝不仅仅只有刘忱和吕大忠。
当晚,马邑城。
萧素对银铠青年恭敬地说道:“殿下,这个刘忱,实在难缠。”
他口中的“殿下”便是太子耶律濬。便听耶律濬笑道:“此人胜在颇有胆气。这本是父皇投石问路之策,试一试南朝皇帝究竟是何等人物,所得多少,倒不必在意。”
萧素却心知并非如此简单。朝中耶律乙辛原本是希望借机挑起战端,以便他进一步掌握兵权的;不过辽主耶律洪基却否定了轻率用兵的建议,定了一个投石问路之计。这个计策虽然未必是太子耶律濬献的,但多半与耶律濬身后的萧佑丹有关。
萧禧却不知道这中间种种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