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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人张被孩子们吵得头大，于是大喝道：“别吵嚷了！排个队，挨着来！”
孩子们于是都挤着要排前面，薛豆青也毫不示弱，甩着两条细胳膊往前挤，泥人张看挤成了一锅粥，不得已要亲自调停，于是道：“不要挤，慢慢来，让女孩子站前面！”
一手扶住差点被人推倒的薛豆青道：“就你，站前面！”
然后对后面的孩子呵斥道：“都说了让女孩站前面，你们还推她？男子汉们能不能有点度量？”
孩子们一愣，顿时笑得打滚，薛豆青是长得清秀了点，但还不至于长成雌雄莫辨，只有泥人张老眼昏花才会看错了。
也不再拥挤，那群孩子们不怀好意地往后站去，笑嘻嘻道：“对，我们男子汉们要发扬风格啊，不要跟小妞挣嘛。”
薛豆青红着脸要发作，泥人张已经拉了他坐下，亲切地问道：“小妹妹，你想捏个什么呀？”
薛豆青是最受不了别人把他当女孩子待的，但是这泥人张显然是没有恶意，甚至还有些偏爱的意思，薛豆青对人敌意大，什么时候都可以以攻击做防御，然而，对于别人的善意，他总感到受宠若惊甚至不知所措，于是面对着这善良的老人，他再羞窘也不好发作，只红着脸道：“我……”
他往巷子口瞥了一眼，明佑显然正看得很得趣，不记得要告诉他去捏个什么。
后面的孩子起哄道：“捏个花给他吧，他要拿回去戴呢。”
薛豆青刚想回头踢那孩子一脚，泥人张拍着大腿道：“嘿，甚好，我以前最喜欢捏月季花，只是如今的小孩子都爱小人啊小动物啊什么的，所以捏得少了，今天倒可以再试一试。”
泥人张的手艺不是吹的，很快就一朵栩栩如生的月季花成型了，薛豆青一把抓起，扔下银子扭头就跑。
泥人张在后面高叫道：“喂，还没有上色呢？呃，还没有找钱呢？喂——”
薛豆青只巴不得快点离开，身后小孩子们传来的嘲弄笑声更是刺激得他跑得很速度。
跑出巷口时被明佑一把拉住：“跑得这么急，去哪里哦？”
薛豆青挣开他手，大步走了一段路，渐渐地平息了那阵羞赧，才站住等明佑。
明佑慢里斯条地走过来，笑道：“嘿，泥人张给你捏得什么？给我瞧瞧？”
薛豆青伸出右手，摊开手掌，那朵来不及上色的小小月季花已经被他攥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堆半干的泥巴。
第十二章 不识字
明佑失望道：“唉，竟然这样了……”
薛豆青也顾不得生气了，为难道：“这……”
明佑道：“算了吧，就这样吧。”
原本兴致冲冲的逛街最后搞得气氛尴尬，明佑其实可以装着大度说一句没有关系，可是他实在是个小心眼，而且他真的不高兴，他想要个泥人很久了。
薛豆青一边走一边紧张地看着明佑，明佑皱一下眉头他的内疚就添加一分，花了那么多钱最后就买回来一滩烂泥，不怪明佑要生气。
薛豆青一声不吭地跟着明佑走，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回去央泥人张再给做一个，但回去的话难免又要遭那群混账孩子的嘲笑。
明佑兴致来得快，去得更快，走了一阵就抱怨累，肚子饿。
当时心血来潮要出来逛街，谁也不肯带，把徐公公也留在家里，只领了薛豆青出来搞二人世界，结果薛豆青并不是个会伺候人的，只眼巴巴地瞅着明佑皱眉头发脾气，却一筹莫展。
明佑叹口气道：“罢了，回去吧，我好累了。”
说着话却不动弹，只靠着墙角歇脚，薛豆青料想他是脚疼，于是道：“我背你回去吧。”
明佑觉得好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扬起一只眉毛道：“哦？”
薛豆青也觉得自己的殷勤有些突兀，像是故意讨好似的，解释道：“你……你不是累了……么？”
明佑拿扇子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你脑子是生锈的？你多大点个子能背得动我？”
薛豆青刚想撸袖子证明自己的力气之大，明佑已经扔给他银子道：“去前面叫辆车过来。”
明佑难得一次的出门没有任何收获，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因此情绪一直不好，焉焉地想睡觉，可是又睡不着，于是遣了小厮过来服侍抽烟。
薛豆青尴尬地站在一边，被烟气呛得只想咳嗽，又怕打扰了明佑，于是只捂住嘴巴低低地咳了两声。
明佑终于注意到他，对他挥挥手，示意让他出去。
薛豆青出了烟雾缭绕的屋子，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开始心事重重忧心忡忡起来，他原本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可是最近总是要想很多复杂的事情，食物之外的事情。
徐公公走过来道：“豆儿，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睡觉？坐这儿多凉啊。”
薛豆青于是站起来要走，徐公公一把拉住他道：“去哪啊？不要回花圃了，跟我来。”
明佑如今看上薛豆青了，那么最近一段日子肯定是要时时传见的，住的远多不方便，于是徐公公便自作主张给他安排了住处，是间宽敞明亮的屋子。
薛豆青垂头坐在床上，并没有多高兴。
徐公公不禁戳他额头道：“殿下那里不高兴也就罢了，你个小鬼也在这耍起性子来，真是讨厌。”
薛豆青挨了骂并不在意，反而抬头问道：“殿下他……他是不是总是不高兴？”
徐公公笑道：“偏你知道！殿下高不高兴关你什么事呢？”
薛豆青再次垂下脑袋，的确是不太关他什么事。
薛豆青已经渐渐淡忘了明佑对他的恶劣行径，也不是说不记得了，而是不想记得了。
有一种人是记好不记仇的。
薛豆青觉得明佑还是不错的，有时候甚至像个小孩子，需要人疼爱的那种，薛豆青忘记了自己也只是个小孩子，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义务对明佑好。
如果可以，薛豆青其实很愿意充当一个保护者的身份，就像在村子里那个时候，对弟弟那样。
但是，明佑显然是不需要他的保护的，甚至不需要他的关心。
薛豆青头一次觉得悲哀，像是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被需要。
就这么沮丧了一夜的薛豆青头一次失眠了，清早的时候才稍微阖了阖眼，却被一阵敲窗的声音惊醒来。
跳下床去开窗，心道这房子难道是没有门的，怎么来人要走窗户的。
开窗迎面撞上明佑亲切的笑容，不禁一怔。
明佑扶着窗棱道：“怎么起得这么晚？我都跑了两圈步回来了。”
薛豆青诧异道：“殿下……”
明佑道：“别磨蹭了，快出来，今天还有事做呢，我在院子里等你。”
说完就走了，薛豆青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呆，看明佑那么轻松的样子，似乎昨日并没有不快过。
是这人根本记不住，还是遗忘的快呢？
薛豆青发呆的功夫，明佑又在那边大喊：“豆儿，快点啊！”
薛豆青晚上没有脱衣服，于是连衣服也不必换，一溜烟就跑了出来，明佑正按在一棵树上压腿，见他来了，高兴道：“快过来压腿，老是不运动关节会迟钝的。”
薛豆青茫然地走过去压了压腿，身体柔韧得很，额头抵脚尖，明佑惊叹之余，也努力加大幅度，结果只听得不知哪处关节咔嚓一声脆响，虽然没有断，却也不敢再冒险，只叹年老力衰。
锻炼完身体，一起去吃了早餐，薛豆青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不过对着食物他一向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细嚼慢咽了一会见明佑并不怎么管他，也就放开了手脚大吃一通。
明佑很有耐心地等他吃完，方开口道：“豆儿，你今年多大了？”
薛豆青道：“呃，十五？十六？我也不太记得了……”
明佑打量他身架怎么也不像十五六的样子，如果不是他自己记错了，那么必定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后果吧。
微笑道：“念过几年书？”
薛豆青诧异道：“念书？”
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有的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