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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作假
墨雨闻言立刻回头,撅了撅嘴,说道:“殿下,三个比较好吧?”
“一个。”逝水斩钉截铁地丢下一个数量词,凝神望向天空的眼眸逐渐地竟氤氲了起来:三个比较好,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这样为了脱罪而行的诅咒,即使知道是根本无效的,也不想牵连到天钺——还有,那个人。
墨雨见逝水一副‘我意已决’的神色,抿了抿唇,轻轻咬出两个拖音绵长的字:“殿下——”而后不等回答便转身继续向着殿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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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数小时飞速驶去,夜幕低垂,逝水却只点了黄豆大的油灯,桌子上还齐齐整整地堆叠着前几日竟夜抄写的《论语》,曾经言及有所悟之后要和尽欢帝一同参想的书稿,其实不过是变相检查自己这几日被体罚的成果而已。
逝水伸手将书稿细细整理了一番:要抄五百遍的话,还差二百五十遍呢,今晚即使通宵也抄不完了的。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清脆的叩击声,逝水偏头说道:“墨雨么,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向两边敞开,墨雨像只偷腥的小狐狸般蹑手蹑脚地跨了进来,而后用背脊将打开的门合上,又在门边侧耳倾听了数秒,方才往逝水走了过来:“殿下放心,没有人知道奴婢出去过了。”
“当然放心了。”逝水微笑着温声说道,而后静坐着看墨雨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布包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伸手打开结,掀开布包的边角,从里面掏出一个小木人来。
然而一个木人掏出来之后,布包却仍然有棱有角地鼓胀着,逝水微微拢起了眉心,却并未做什么,只继续看着墨雨再从里面掏出另两个小木人,方才说道:“墨雨真是小孩子性情,这种东西也要当玩具,多多益善么?”
墨雨见逝水言辞平淡,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便知道他是决计不会用第二第三个木人的,心中大大地叹了口气,说道:“奴婢只知道,一天只吃一顿饭不会饿死,但是终究还是三餐比较合宜,少用伤身。况且这都已经拿来了,不用太可惜。”
逝水从面前拿起一个木人,细细端详了一番,而后偏头佯作好玩地说道:“不可惜呢,做工挺精致的,墨雨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拿走那两个啊,只是以后把玩的时候小心些才好,不要被鼻子比狗还灵敏的禁卫军发现了。”言毕逝水从桌边捻起紫毫笔,在作画用的丹青上沾了一沾,凝神想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落笔,只吞吞吐吐地说道:“墨雨,那个,那个,我……”
墨雨因为方才的建议被不露声色地拒绝,正有些生气,听到逝水难得的言不达意,心中有些好笑,便伸出指头没好气地在木人身上戳了戳:“写这里,这里从上往下写生辰就好了。”
“我知道,但是……”逝水欲言又止,手中的笔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见着桌边油灯明明灭灭地闪了闪,又闪了闪,墨雨却赌气般没有出声询问缘由,只能怯怯地说道:“比如,开头怎么写?”
墨雨愣了片刻,呆呆地说道:“开头,开头当然是某某年月日了,然后就不要下文了啊,这还要举例子的么?”困惑地看了看逝水仍然手足无措,看向自己的眼眸中尽是迷惘的神色,墨雨突然如梦初醒般大笑了出来,同时拍着巴掌在逝水身边转着圈,手舞足蹈地并行了起来。半晌方才一手抚胸一手掩嘴,努力站直了身子,正欲说什么,又突然咬住了有些抖动的下唇,掩着嘴的手移至眼角揩去了一不小心蹦出的泪水。
逝水维持着淡淡的无从入手的表情,从容地等待墨雨恢复了一点体力,而后从牙缝中断断续续地憋出几个字:“殿下,莫非,是,忘记自己的生辰了?”
逝水点头,脸上仍是一如往昔的平静,手中也兀自握着纤弱的笔管,却突然被墨雨劈手夺过了毛笔,耳畔传来笑岔了气之后呼哧呼哧的说话声:“本来就没打算让殿下写这个,呼,殿下的字虽然可以变变,呼,但是终究不好,若是有意要治殿下罪的人,呼,鸡毛蒜皮都能指证殿下——只是没有想到,殿下居然,呼,居然……”
说着墨雨抖抖手在木人上渐次落笔:辛未年丙申月丙寅日庚子时。
逝水微觑了一眼,七月十五日,子时,鬼节啊——那个人推辞厌弃自己的理由,这样荒诞的东西,自己何苦要记得?
“好了殿下,写一个也是写,三个也是写,反正都是奴婢写了,索性其他两个也一并……”墨雨拍拍手从桌上拿起第二个木人,顺理成章地说道。
“不用了,画蛇添足而已。”逝水伸手轻轻压住木人,眼帘低垂:根本就无所谓的,连施术过程都免了的,绝对不会产生任何效果的巫蛊,却不想将那人牵涉进来,明明知道那样做可以让罪责更完全地让常妃一人担起,明明知道墨雨是对的……
墨雨漆黑的眼眸陡然暗了暗,仿佛灼痛一般,瞳仁边缘绽开了一圈红晕,手中的木人顺势落回了桌面。
偏过身子,墨雨缓缓闭上眼:画蛇添足!殿下居然说这样是画蛇添足——那个皇帝到底有什么值得偏袒的?已经不仁不义地作出了这样的事情,殿下却居然,连无用的诅咒都不忍施出。
“墨雨,木人我今晚自己去放,但明日我仍然会被捕入狱,而且若是大理寺不派人再全面搜查穗实宫,这个木人就白做了,那……。”逝水温声说道,突然被墨雨带着颤音的话横插了进来:“殿下不会的,大理寺的人一定还会再搜穗实宫的,常妃娘娘那边的人一定会施加压力的,殿下不要忧心。”
“嗯。”逝水仿佛事不关己般笑着压断了墨雨的话头:“若是墨雨的话,来去是自由的。”
“不自由!奴婢是殿下的宫人,来去不自由!奴婢等着和殿下一起回殿,奴婢……”墨雨固执地背对着逝水,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意图一般大声嚷嚷,眼中红晕更为浓重,又哆嗦着说了几声‘奴婢’,袖中的拳头突然捏了起来:必要的时候,就算被罗网责罚,就算暴露身份,也要设法让常妃,让常妃一人抗下所有罪责!
第四十一章 入狱
次日上午巳时,阳光清朗,和风惠畅,一干披甲带盔的将士突然冲到上书房,董辞手中书卷正欲往因为听到响动而东张西望的二皇子天钺脑袋上敲,就见领头的将士破门而入在槛前空地站定,说道:“突然造访,深感抱歉,请问,哪一位是大皇子殿下?”
董辞困惑间忘了收手,停在半空中的书卷还未放下,半张开的口中却只字未出,只愣愣地看定了眼前双手抱拳的将士,整个人便像是石化了一般。仍然抓着《论语》的天钺抬着头,收回口在心不在的诵读声,目光中尽是惊诧不解,而后转头看了看好整以暇端坐在书桌边的逝水,喃喃地说道:“哥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逝水轻轻搁下手中的毛笔,从容地站起身来,效率真是出人意料地高啊,幸而昨晚已经将木人安置好,余下的便是所谓的‘成事在天’了:“本皇子便是。不知诸位将军来此,所谓何事?”
那将士歉然说道:“末将不知,廷尉大人派微臣等来此拘捕殿下,请殿下随我们走一趟。”
董辞至此方才回过神来,却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缉拿皇室成员,却连缘由都不说,这太不合理了,便走上前拱了拱手说道:“无论何事,烦请告知一二。”
那将士脸上仍是肃穆的表情,语调却更为歉疚,抱拳的左手往门口方向一伸,手心平摊向上,对着已经走到面前的逝水说道:“末将真的不知,末将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请殿下不要为难奴才们——殿下,请。”
董辞还欲说什么,逝水便转头绽出一笑:“董老师,算了吧,究竟何事,学生去了便知。”说着便随着那将士手指的方向不急不缓地步出了上书房去。及至门槛,逝水回首对着茫然从书桌上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天钺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夹在围持左右的将士中继续往外走去。
空气清浅,松针淡淡的气息遍布在上书房周遭的围栏间,整个早晨行进地规规矩矩不受干扰。身侧赤红的窗棂匀速向着身后退去,澄清的天空一如碧蓝的湖水,舀起了一群奔赴他方的雁字。
正是落叶的季节,上书房外四季常青的松柏却似未生活在气象万千的俗世中一般,从容不迫地面对着日益肃杀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