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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帝在谋划要退位之时,便私下里在沿大江周边的荆州武昌郡的柴桑购置了一处别庄,因柴桑尽集了江南美景,回廊亭榭,烟波浩渺,数路支流并行,可谓美不胜收了。
所以,即使柴桑乃是富商云集,舟车遍地,襟江带湖,甚至有几分兵家必争之地的意思,尽欢帝仍然大手笔地设下了峻岭间清雅的小处别庄。
此行去荆州,约莫还有七八日的行程,尽欢帝打算在客栈歇息三日,养好了身子,摆脱疲软,而后第四日鸡鸣时分启程。
只是,仅仅凭典当马车所得,大约不够这些时日的用度。
尽欢帝微微拢了拢眉。
“爹爹在想什么?”
逝水回身看着尽欢帝。
“没什么。“
尽欢帝随口回答,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逝水逼到了桌子边,双手箍在了逝水身侧,很是突地说道:“太不公平了。”
“嗯?”逝水对尽欢帝突如其来的牢骚有些发蒙。
“爹爹说,太不公平了。”
尽欢帝哼出一口气,竟假作出了些许的委屈出来:“爹爹前些时日,倒豆子一般对逝水说了所有的事情,但是逝水还没对爹爹说呢,逝水这些年在宫中,都做了些什么?”
“呃——”
逝水勉力笑了一下。
这么快?
自己可还没做好,和盘托出的心理准备呢。
“逝水不肯说?”
尽欢帝挑了挑眉。
“不是,逝水怕爹爹听了之后,会认为逝水是个杀人狂魔。”
逝水忐忑非常,却被尽欢帝轻轻捏住了脸颊,呵笑了一声:“就怕逝水不是呢,只有杀人狂魔,才能配爹爹这样的弑兄逼母,昏庸无道之人啊。”
“爹爹——”
逝水听着尽欢帝的菲薄,以下便急了,一手捂住尽欢帝的嘴,忽然忍不住嘤咛一声。
尽欢帝顺势吐出舌头,细细在逝水掌心舔着纹路,含糊不清地说道:“逝水还不说么?”
“说,说了,爹爹停,停下。”
逝水忙不迭地收回手来,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牢了一脸戏谑的尽欢帝。
“逝水,逝水在四岁那年,爹爹寿辰之日,遇上了师傅,这位师傅,爹爹也认识,便是爹爹找来的仙师。”
“原来如此,怪不得爹爹向仙师要药的时候,逝水对仙师如此恶声恶气,毫无尊重的。”
尽欢帝恍然当时逝水的,似乎是不顾规矩的放肆。
“那日晚上,师傅带着逝水去了爹爹的寿宴,而后又教逝水武功,因为师傅所属为一个名唤作‘罗网’的组织,逝水便依言入组织,挂名做了个杀手,别号‘南天竹’。”
“南天竹?”
尽欢帝直接跃过了逝水其他的陈述,更是没有执着于逝水的师傅,也即宿尾竟属于一个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连他都略有耳闻的组织,只是愣愣地重复了一下逝水的别号,而后忽然展颜一笑。
“对,南天竹,爹爹笑什么?”
逝水有些局促,更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南天竹,可变为专供父皇一个观赏的植株,只为父皇一人开花结果,亦只因父皇的栽培而生于世长于世。”
“逝水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尽欢帝说完,才发现自己居然将两年前,与逝水共赏枫叶时,逝水垂眉应出的话语记得如此清晰。
逝水亦是惊诧,不过旋即被羞赧晕红了脸。
“这么说来,逝水当时,是把南天竹献给爹爹了呐,还是把‘南天竹’,献给爹爹了呐?”
尽欢帝忽然好奇心陡起,也没顾逝水脸上热得发烫,不依不挠地便要寻求一个答案,几乎将逝水其他的过往丢掉了九霄云外。
难不成,逝水当时,便有心要常伴自己身侧了么?
卷四 江山拱手请君留 第四十九章 计划不周的灭门
阳光翩跹入户,又一日拉开了序幕。
尽欢帝睁开眼睛,有些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是把南天竹给爹爹了呐,还是把‘南天竹’,献给爹爹了呐。
结果,逝水还是没有回答嘛。
不过,也算是回答了的。
尽欢帝伸手抚了一下薄唇,浅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漾了开来。
逝水昨日让尽欢帝闭口,不再纠缠于此等让他羞赧的话题的方法,便是搂住尽欢帝的脖子,张口咬了上去。
——以吻封缄。
尽欢帝自然是立刻住了嘴,安然领受这个难得被动的亲密动作。
不过逝水毫不含糊地劝阻了尽欢帝的下一步行动,理直气壮地说道:“爹爹身体虚着,不宜剧烈运动。”
虽然说到‘剧烈运动’四个字的时候,逝水的语调低下去了那么一点点,耳垂红了那么一点点,勾住尽欢帝脖子的手指虚弱了那么一点点。
尽欢帝自然不依不挠,软磨硬泡,直到逝水束手无策,信誓旦旦作出承诺:“等到柴桑别庄,爹爹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尽欢帝得到想要的结果后,眯眼一笑,旋即掀被子睡觉,再不相扰于逝水。
于是乎一夜相安无事。
“爹爹醒了?”
逝水呢喃出声,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尽欢帝玩心大起,一巴掌拍在逝水翘臀上,凑过去说道:“快些起来,否则宫人进来看到了,成何体统。”
“是,父皇。”
逝水下意识地坐起来,迷蒙的睡眼飘忽了许久,最后定到尽欢帝脸上,描摹出自家爹爹戏谑的表情时,方才如梦初醒。
自己与爹爹早已出宫,哪来的‘宫人’?
不过在宫中住了太久,转换地太快,真是有些一时难以适应了。
逝水倒头又睡下去,撅嘴说道:“爹爹骗人。”
尽欢帝扬眉,而后俯身趴到逝水身侧,修长的手指在逝水鼻尖,问道:“逝水可饿了,在宫里,不久便要用早膳了。”
“不饿呢。”
逝水随口回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爹爹昨日,没有吃什么,可是宫外膳食不合胃口了?”
此次出宫便没打算再回去,尽欢帝决绝到让自己成了‘孤魂野鬼’,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儿葬入了皇陵,从此再无人间名分。
逝水担忧的事,不只是腥风是否会发现尽欢帝的佯死,而是尽欢帝出宫这事儿本身。
尽欢帝能否适应宫外的食宿,能否经得起别人的,不再跪身逢迎,没有敬意,能否受得了不知就里的百姓编排民谣取笑退位的帝皇……
宫里宫外,太多的区别,逝水始终忧心忡忡,难以释怀。
“昨日吃的不多,所以爹爹现在饿了啊。”
尽欢帝拍了拍扁平的小腹,逝水立时一个激灵起身,披了件外袍就走到门口,开门喊了一声:“小二——”
“来咯。”
肩侧搭着块方巾的小二利落地跑到门口,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
“洗漱热水,粳米粥。”
逝水回首看了看尽欢帝,见他颔首,便继续说道:“就这些。”
小二唱了个喏就跑去楼下,逝水一蹭一蹭地回到床头,一边开始穿别的衣服,一边垂首问道:“爹爹不是饿了么,怎么不要其他?”
尽欢帝微微摇头,不再答言。
——其实,还是吃不大惯的。
上次尽欢帝从羊谷千里单骑,风餐露宿四日有余,着实是逼着他自己咽下食物的,这次尽欢帝想循序渐进的来,慢慢习惯。
逝水知晓尽欢帝的意思,不由心中一动,将头抵在尽欢帝肩窝,轻轻说道:“谢谢爹爹。”
“谢什么?”
“爹爹若不是为让我自由,也不用佯死退位,舍弃那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行有车代,宿有阔榻。”
逝水眼中明明灭灭。
爹爹为自己做的太多,多到,让自己无言以对。
“凡事总有取舍,爹爹倒是觉得,这件事上,爹爹舍的是少,取的是多。”
尽欢帝抚着逝水云锦样的发丝,正欲再宽慰几句,听到小二在外叩门的声音:“客官,热水来了。”
逝水直起身子来,下床便开了门。
正当尽欢帝与逝水坐在桌边,静静喝粥之时,忽然听到窗子外有什么打斗的声音。
因为尽欢帝与逝水的房间靠着大街,所以喧闹之声白日里并未停过,只是这次,逝水侧耳才听了瞬息的时光,便放下筷子,走到窗边,将窗子用木棍支起一条缝,往外看了看。
大街上,半早上的已经人声鼎沸,路边小摊儿络绎不绝,不过,这会儿的‘人声鼎沸’,尽皆都是心惊肉跳的‘杀人啦 ’‘救命啊’‘快跑啊’,诸如此类的尖叫,小摊儿上的摊主也早已弃了东西,四散奔逃。
除去似乎是背景样的行人,主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