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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凝固了的时间好像再次开始流动起来,景物恢复如初,而有什么东西又似乎彻底改变了。菩萨、梼杌宛如一梦,此时都已不见,穆慎行也已没了踪影,只剩下地上古镜里封禁着的穆希昊,无声地挣扎。
费老心神震荡,魂魄缓缓归来,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耳畔传来细碎的啜泣和仿佛惊恐般断断续续的喘息,费老一愣扭回头,双眼刹那瞪大。
刚才在穆慎行开枪时将蓝染护在身下的海城此时仰面枕在蓝染怀里,蓝染坐在地上背靠石壁,此时低着头拼命用手按着海城的胸前,她的整个手掌已经沾满了浓烈的鲜血,但血仍从她的指缝间不断向外滴着。
蓝染的哽咽全咽在嗓子里,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无法出声。她只是拼命地按着,眼泪在脸上一串串落下,砸在海城鬓边。
原来穆慎行的最后胡乱开枪,有一颗子弹穿过菩萨的幻象射入了挡在蓝染身前的海城的后背。子弹从右背进入,自右胸穿出,嵌进石缝里,海城吭也没吭就软在了蓝染怀里。
费老急忙去查看他的伤势,半晌,手脚冰凉地停下动作。
蓝染张大眼睛艾艾地抬头看他,泪珠无声地凝结在睫畔。
费老缓缓摇摇头,几乎开不了口:“这伤……他现在的身体受不住……”
蓝染一颤,泪珠滚下来,眼眸中的光彩一下子变成了荒漠。
她低下头,用手背去擦海城的脸。之前头顶岩壁被穆慎行子弹打下来的土将他的脸弄得有点脏,蓝染沿着那挺直的鼻梁,刀削般的双颊擦拭着,英俊的轮廓一如往昔,只是现在像白色大理石的雕塑,苍白沉静,入手冰凉。
蓝染拭去了灰土却将手上的血抹了几痕上去,看着那殷红的鲜血划在他的脸庞上,像天使坠落前最后一抹艳丽,蓝染只觉得那血痕也宛如划在自己心上,万箭攒心。
海城的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眼,浅色的瞳仁颜色越加淡了。
“小染……”他喃喃说,觉得一张口空气就像利刃般扎进肺里然后穿出去,但是在全身的生命力急遽流失下,那痛感是遥远的,他觉得像被一只手拖拽着往下来,身体越来越沉重,精神却有了片刻清明。
“海城。”蓝染抱住他,每一声都是破碎的。
他看清了她的样子,忽然微微扬起嘴角,笑容如飘去的风。
“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一副什么都好奇的样子。”海城轻轻说,“后来……是在四合院……我扮成阿龙去接你……那时候……我就想……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阴影的女孩……真好啊……”
蓝染死死咬住嘴唇,眼圈红透。
海城失神地凝视着她,又像穿过她凝视着苍茫中的某处。
“其实……我也想做……没有阴影的人……只是……爸妈都走了后……没机会了……”他舒展开眉头,“小染……我真的很累……很累……我已经……努力地活着了。”
蓝染失声哭喊出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放弃,为了我!为了我!”
海城深深地望着她,双眼如深邃的泉水,满是温柔,缓慢地抬起手指想碰触她的脸颊。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小染……已经很久了……”
尾音如呢喃,消散在空气中,他的手指最终没能够到那柔软白皙的肌肤,无力地落下。那只无形的巨手终于将他拖进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他阖上了眼帘。
“海城!海城!”蓝染大叫,一把抓住他的手压在自己脸上,眼泪夺眶而出,“别睡!求求你别!睁开眼睛!”
“海城!”费老悲痛的叫喊炸开。
蓝染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全身血液凝结成冰,心脏如遭凌迟,每一口气都喘不上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他死了!他死了!
血已经将他们相拥的身下浸湿,海城的身体冰冷下去,他的表情是安宁的,像辛苦跋涉了一生的孩子终于获得了最后的平静,只有那灰白的唇似乎依然是柔软的,就像他这个人,从阴影中长大,坚强地走出,依然能站在阳光下。
蓝染忽然回想,她从来不曾听他抱怨过什么,没有对命运不公的愤世嫉俗也没有仇恨丛生后的变态扭曲,他就是一个清澈的像竹节雨茶般的人,一个认真活着的人。而他们的相遇太短,老天吝啬,他爱了她,保护了她,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替她挡了子弹,握住她的手。
也许海本无色,为蓝尽染。
心痛到某个程度,身体的感觉就会麻木。蓝染过于用力的双手骨头针扎般地疼,费老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见,心脏紧缩到快要窒息,灵魂像被生生撕裂,那无法言喻的痛让她绝望。
蓝染终于眼前一黑,晕倒在海城身上。
第62章 62
五年后。
早晨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暖暖地洒在房间里,稍微有些乱的办公室迎来一天的晨光。蓝染从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睁开眼,迷糊地抓抓头发,身上盖的衣服往下滑了滑,她半天才想起来http://87book。com自己在什么地方。
又是一个录音的不眠夜,四点的时候从录音室出来,照旧到莉娜的办公室凑合着睡了几个小时,出道四年,有多少个夜晚都是这样在公司的大楼里度过的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今天是休假前的最后一次了,下午的机票,她的假期就要开始了。
在太亮的地方她睡不太着,目送着窗外的太阳越爬越高,她也不想再睡,只是躺在沙发上发呆。
决定真的开始做一个歌手是海城离开一年之后的事。那一年她过得很糟,无论是盛安集团文物走私特大案件的告破公审,还是云流月被牵扯进这件丑闻大受打击而退隐都没法吸引她太多的心思,她一直没办法相信海城已经死了,呆在敦煌不肯离开。
当时她和费老醒来的时候,已经重新躺在魔鬼城滚烫的砾石沙漠上,高大的风蚀岩投下狰狞庞大的阴影在他们身上,伤了一条腿的美人躺在费老怀里哀哀作响。他们是被李队长带队在魔鬼城腹地搜索救起的,先到的是蓝天,然后是他们,当然还有躺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是同样昏迷的穆慎行。
李队长说海城在两天前打电话给他,说在敦煌发现了穆慎行的踪迹,并告知了大体方位,然后他的手机就再也无法接通了。费老后来告诉蓝染,那可能是在海城进入魔鬼城的时候的最后一次通话。原来他一切都打算好了。
穆慎行被顺利抓捕归案,醒来后竟对一切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仿佛被剥夺了反抗意识。公审的时候蓝染去了,孟虎被判了无期徒刑,而穆慎行则因为涉及的文物盗窃、走私犯罪情节特别严重,金额特别重大,最终被判了死刑。蓝染将从穆希昊电脑上拔下来的电子账目芯片交给警方,成了定案的关键证据。
蓝染在法庭上看到了云流月,她来看她哥哥,她的脸色憔悴,精神不大好,盛安集团的事件曝光后她跟穆希昊曾经的床伴关系也被爆了出来,艺人形象直线下跌。
那天蓝染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只是站在穆慎行被带下去的必经之路上,看了他一眼。穆慎行神色木然,只是在蓝染的目光射在他身上的时候微微一颤。蓝染想起在石窟中菩萨脚踏梼杌将他掳走的那一瞬间,明白也许那时菩萨就已经给这个人施了仙家法术,让他无法再否认自己的罪行,在世人面前得到公正应有的惩罚。
海城和穆希昊的下落对其他人来说成了谜,穆希昊的档案被放进了公安局未归案嫌疑犯的抽屉里,而李队长则不断向蓝染和费老旁敲侧击海城的下落,国家对他这些年的工作有一系列奖励和补偿,奖章在李队长那里放了很久,却再也找不到人发出。于是秘密就像它诞生的那天起一样,沉默而无声地走向尘封,穆氏走私案告破的最大功臣自始至终都不为人知。
然而蓝染无法遗忘,她奇迹般地记得海城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们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当时不知道,现在想来也许他们从幼年起就被双面般若菩萨进入的两半灵魂,早已是密不可分的整体,如今失去了他,就像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她有一年的时间不敢看自己的双手,仿佛每次都能看到她手掌中沾满的他的血迹,想起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咽气的样子。虽然她目睹了他的死,却从心底抗拒着这个事实。她每天一遍一遍地进入魔鬼城,执拗地等待偶尔才一现的白山和石窟,好几次都到了入口已经被堵死的石室外才颓然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