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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三思望着二人远去,脸上突然有了分羞愧。他的确如秋长风猜的那样,方才有了回家的念头。这个素来向往冒险的百户,在方才生死一瞬,突然想起不肯让他冒险的姐姐。他从前不懂,不懂人间的生死离别之苦。等懂了以后,回去见姐姐的心思,前所未有的强烈。
刚才舟上四人,转眼间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的面对大江。他不但思念家里的姐姐,还感觉前所未有的畏惧。有时候冒险,并非想象中的那么有趣。
可见到前方那二人步履坚定,他心中蓦地又来了勇气,终于快步跟了上去,没话找话道:“千户大人,那个什么捧火会、排教为什么要在江上打斗呢?”
秋长风皱眉思索道:“他们或许是吃饱了撑的。”
姚三思信以为真,苦思很久,见秋长风嘴角若带感慨的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大人在开玩笑。”
秋长风心中却想,这个姚三思,太过天真了,本不适合做锦衣卫的。捧火会突然入江,咄咄逼人,乔三清放排东下,难道就是为了要对付捧火会?这一教、一会突然接战,为的又是什么?若是平常,他身为锦衣卫,长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要追查清楚,但这刻他的使命是保护姚广孝,怎能轻离?看了一眼前面的姚广孝,秋长风想要询问他对此事的看法,终究压下了这个念头。
“不知乔三清死了没有?”姚三思自言自语,但显然不知道答案,因此只是看着秋长风。跟随秋长风多日,他对这个千户大人可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秋长风笑笑,“你这样的人都死不了,乔三清是排教高手,怎么会死?”
姚三思道:“那捧火会损失了一条大船,还动用了什么金甲神、朝天鼓,不是毫无意义吗?”
秋长风半晌才道:“他们准备了藏天火,当然不是要烧死我们。藏天火虽厉害,但也绝对烧不死乔三清,捧火会这般作为,或许是想毁去乔三清的大排!”
姚三思大为奇怪,“那大排不过几百根圆木罢了,捧火会真是吃饱了撑的,和木头过意不去?”
秋长风只是笑笑,心中在想,当年乔三清的九天巨排妙用无穷,乔三清有了九天巨排,如虎添翼,捧火会毁去巨排,多半是为了先剪除乔三清的利器,然后再对付乔三清。他虽这么想,可总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但这些事情,当然不用对姚三思说了。
姚三思突然想起一事,暂时忘记了大排,四下望去,问道:“那悟性小师父呢?”见秋长风不语,姚三思心中一沉,忍不住向姚广孝道:“上师,不等悟性小师父了吗?”
姚广孝喃喃道:“要是死了,何必去等?只要不死,总要去金山的。”
姚三思一听,心中微寒,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本来以为去金山之行平淡无奇,可这时却觉得,每迈前一步,就是向阎罗殿行进一层。
三人默然行进了里许,杂草渐无,前方不远隐现村落。
姚三思肚子突然又叫了起来,方才急着保命,早忘记了饿,这会儿又疲又乏、身上发凉,这饥饿又死灰复燃起来。
看着前方的上师,姚三思心中嘀咕,就算碰到强盗,人家还管杀不管埋哩,这位上师,不但不管埋,而且杀都不管。我们的死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跟着这种人做事,只能自认倒霉,更不要指望他管我们的肚子。
想到这里,姚三思向秋长风望去,若有期望道:“千户大人,这忙了一天,上师也饿了。”
秋长风望着前方道:“据我所知,前方不远有个牛家村。过了牛家村,再行数十里就是高资镇,然后不到百里就到丹徒,可再渡江去金山。”
姚三思一听到渡江两字就反胃,忙道:“不如到牛家村先用点饭菜再说?你看……”有些惊喜道:“那有炊烟。”
突然见到秋长风凛然的神色,姚三思吓了一跳,嘟囔道:“大人,不吃饭也不用生气了。”
秋长风皱着眉头,止住了脚步,与此同时,姚广孝也停了下来。
二人望着远方的村落,竟都默然不语。只是秋长风脸色又开始发白,而姚广孝的眼中却露出分灰冷之意。
这时日早落山,却未入夜,朦胧中冷风吹来,带着分凉意。
姚三思湿透的衣服未除,此刻早恨不得生堆火儿烤干衣服,吃上香喷喷的米饭,然后睡上一觉。看到二人如此的表情,姚三思问道:“千户,上师,不走了吗?”
秋长风脸色变冷,皱眉道:“你最大的毛病就是问得多,想得太少。前方有问题,你看不出来吗?”
姚三思望着前方炊烟渺渺的村落,微凛道:“那村子有古怪?”
秋长风目注前方的村落道:“当然有古怪。这时正是晚饭时分,偌大的村落,怎么会无人做饭?”
姚三思不解道:“怎么无人做饭,那不是有炊烟吗?”
秋长风叹口气道:“你想必是双手从未沾过油星的大少爷。炊烟发白,你看到的那些烟都是黑色,显然不是炊烟。”
姚三思搔头,从未想到过寻常的烟气竟然也有讲究。
秋长风又道:“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首诗想必你听过吧?”
姚三思道:“当然了,这首诗将农家乐趣,描绘的十分生动。”
秋长风道:“那你就应该知道,一个正常的村子,狗吠、鸡鸣、炊烟、人喧必不可少。但现在你可见到一样吗?”
姚三思看着远方那寂静若死的村落,心底冒起一股寒意,牙关不听使唤道:“这……这村子……没一个……活人吗?”
姚三思推断素来不准,这一次倒是一语中的。
牛家村竟真的没有一个活人。
整个村子,到处都是废墟残垣,黑烟渺渺。方才姚三思看到的黑烟,就是火烧村落的余烬。
姚三思终于明白了自己和秋长风最大的区别,他什么时候都是个吃货,而秋长风什么时候,都是个随时准备吃人的货。若有人想暗算秋长风,实在是比登天还难,因为这个秋长风,就算睡觉,好像都在睁着眼睛。
三人走在那空旷的泥土路上,见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有几条死狗毙命在街上,浑身焦黑。
秋长风神色凝重,走到一家门口,望着烧焦的柴门,突然一脚踢开。
“咣当”声响,那柴门径直倒了下去。
院子中,凌乱地躺着数具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无不身子黑焦,手足蜷缩。
姚三思见到院中的惨状,心中狂震,突然冲到一旁,吐了起来。他奔波一天,粒米未进,呕了半天,颇为难受,却什么都未吐出来。
抬头一望,见秋长风、姚广孝早进了院子。这时暮色垂天,天色早黯,姚三思只感觉到冷气嗖嗖,那暗夜中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在游荡,大叫一声,冲到院子中。
院落中,姚广孝缓缓坐在台阶上,如同坐在庆寿寺中,这满院的尸体,他好像并未见到。
姚三思看着姚广孝,倒感觉姚广孝真的不必怕,姚广孝实在和这满院的尸体很配,因为姚广孝看起来就像个幽灵。
终于移开了目光,落在了有些冷、但还算有些人气的秋长风身上。秋长风正蹲了下来,看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姚三思实在不知道这烧焦的尸体有什么好看,先生起了一堆大火。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比火光更让人心安的?
火光闪烁,淡化了夜的狰狞。
姚三思终于鼓起勇气到了秋长风身前,喏喏道:“千户大人,他们都被烧死了,你还看什么?”
他毕竟跟随秋长风有段日子,也学到些东西,见尸体肉色焦黑,手脚蜷缩,很明显是烧死的痕迹。
秋长风却摇摇头道:“活着被烧死之人,肯定会奔走急喘,因此会有烟灰入口,但我看了几人的口中,并不见此迹象……”
姚三思一凛,立即道:“他们是被杀死后,然后再被焚尸灭迹?”
秋长风点点头,赞许道:“你这次猜得不错。再说大火烧村,竟然无一人活命,这怎么可能。很显然,他们是被人杀害的。”
他身为锦衣卫,虽在赶路,适逢命案,还是忍不住想查查凶手是谁,因此查看尸体的伤痕,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可让他错愕的是,尸体若非被烧死,当然应有别的致命原因,可他找了许久,竟一无所获。
他虽不是仵作,但他学了乾坤索,验尸的经验,比有多年经验的仵作还要丰富,不然当初何以能够纠正甄仵作的过错?可他这般经验,还看不出尸体的死因,这寻常的一具尸体,在秋长风眼中,就有极为不寻常的问题。
沉吟间,目光一凝,隔着衣襟,伸手抓住了尸体的右手,抬起来一看,见到尸体右手五指的指甲带分碧绿,虽经灼烧后,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