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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温言默然看着苏慕华横笛而吹,营帐中风卷起他杏色的袍袖,翻覆的暗影自青年脸上卷过,映得青年琉璃色的眸光冷肃一片。他不由地想起幼时在树林中那惨烈的一晚,火在林间燃烧,耳畔是疯狂的笑声,他瑟缩在草丛里,直到耳畔慢慢静下去。那一个漫长的夜晚,他目光却一瞬也不肯从那人间炼狱的惨状上移开。
苏慕华。。。叶温言的手在袖中攒紧,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告诉自己,我没有错!就像林中的兔子注定要被狼吃,狼注定要掉进猎人的陷阱一样,谁也没有办法。苏慕华,你要怨便怨命数吧。叶温言如此想着,脸色变幻,一会悲伤,一会愤怒,笛声入耳心底却凭空生起寂寥苍茫之意。
“叶先生”,太子唤了一声。
叶温言一惊,忙强慑心神,长身而起道,“列位,在下这杯酒敬各位。”他将真气鼓荡于袍袖,身体有意无意挡在了苏慕华和陆元应之间。
苏慕华觉得那铁袖迎面劲风如刀,口中腥甜,暗道好厉害的功力。青色身影微动,陆酒冷已经拉了他的袖子退至一旁。苏慕华将笛在指尖一旋,“叶公子数日不见,就已恢复功体,更甚往昔,可喜可贺。只是看起来,你的武功并非正路子。”
陆酒冷手按在苏慕华的肩上,望向叶温言的目光带上几分寒意。
“你伤他之账,陆某总要找你算上一算。”
陆酒冷所说的当然不止是方才叶温言的一击出手之伤。
叶温言笑道,“我与慕华相识近十年,一笔一笔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知道阁下要怎么算这笔账?”
苏慕华扶住陆酒冷的手,微笑道,“叶公子,你我之间来日方长,说到算账,不如说说你怎么将陆老庄主藏在营中,却连寻欢山庄的诸位朋友都不知道,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春风得意进宝楼虽然与寻欢山庄一向不对付,但实在也看不下去,此事若传出江湖倒让人耻笑,寻欢山庄为人欺负到这般田地。”
沈头陀冷哼道,“苏楼主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说什么与寻欢山庄不对付。哼哼,我看你和身边这小子可热络得很。”
苏慕华冷声道,“怎么?你们肯承认陆酒冷是寻欢山庄的人了?既然你们几位堂主寻到了陆庄主和少庄主,不欢欢喜喜迎了回去,还留在这作甚?难怪有人说,今日寻欢山庄已经不姓陆了。”
寻欢山庄众人岂由他信口诬陷,就算苏慕华说的是真的,夺位一事一日不成,便一日不能公开喊破。
莫清乾怒道,“苏楼主,如此诬陷,莫非当我寻欢山庄真无人了?”
苏慕华好脾气地道,“既然我说得不对,那寻欢山庄可是还姓陆?”
“这。。。”莫清乾一时语塞,若要答不姓陆,无异于承认了苏慕华方才所说的寻欢山庄易主的说法。若要答姓陆,陆元应和陆酒冷就在当场,又怕苏慕华以此话要挟他们听命。
他想了想道,“苏楼主,这是寻欢山庄家事,不劳外人,尤其是苏楼主动问。而且。。。你身边的这位陆酒冷陆公子已经叛出了寻欢山庄。”
苏慕华目中露出讶异之色,道,“哦?这话我可觉得奇怪了,传闻杀部之主是下任庄主的继承人,这位陆公子放着大好的家业不要,反而叛了?这可不通。”
沈头陀手中握拳,“小莫你何必和这人多费话,手底下见真章。”
苏慕华笑道,“江湖之中你方唱罢我登场,权位来路正不正并不要紧,世人认得的只是手中的刀剑。可是拆了别人的庙,就别想绝了江湖非议?莫堂主,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陆酒冷听苏慕华胡搅蛮缠,直把一场鸿门宴变成江湖恩怨,暗中好笑。
叶温言见苏慕华含笑舌战寻欢山庄众人,燕王等诸人却悠闲地在旁饮酒,挥了挥手,黄雀悄然退出帐外。
猎猎的旗帜在艳阳下,连绵的山丘上遥遥可见两个鬼魅一般的身影。当先一人暗色短打,一幅江湖人的惯常装束。他身边一人却着了一身嫩得可比青葱的轻纱袍裾,迎风衣袖飘举。两道身影倏忽而过,没入山林。
黄雀顺着他们的来处看去,一道黑色的浓烟正慢慢升起。他匆匆走回帐中,在叶温言耳边道,“刚才看见两个陌生的人影,他们轻功很高,已经不见踪影,辎重营那似为人放了火。”
叶温言心道,原来苏慕华是故意拖延着时间。
再看那人与陆酒冷并肩而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虽处敌阵之中,二人却意态闲适。似只要如此并肩,千军万马皆可闯,心头一阵莫名滋味。
叶温言附耳向太子转述了一番,后者脸色一沉,望向燕王的目中带上了几分怨毒。
军中精锐高手都被他调来守着此处,不想为人钻了空子。
一战未打,却失了辎重,这太子的麻烦并不小。他一咬牙,暗道既然事已不能善了,不如就此做绝。大不了扣个燕王袭击自己不成反被杀的籍口,若要替罪羊便着落在寻欢山庄这些江湖草莽身上,总不会要自己堂堂太子偿命。
只是如此霹雳手段,会否招人非议,就不在太子的考虑之中了。
看他神情,众人心知春桃和不留行已然得手。
燕王朗声笑道,“多谢大哥好酒款待,看来大哥有事要忙。我就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太子朱承晚轻拍手掌,也笑道,“六弟,你我兄弟缘分一场,不如便留下命来如何?”
他话音方落,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于一片纷乱声中,燕王长声笑道,“哈哈,够狠,够毒,不愧是本王的大哥,本王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第二杯酒(二)
2
苏慕华含笑对陆酒冷道,“陆兄可曾听过一句话?”
陆酒冷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闲扯,手中挽了绝别离,为二人拂落迎面的箭羽,口中笑道,“什么话?”
苏慕华轻摇折扇,缓缓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陆少庄主且来说说,若燕王死在了这处帐篷中,你寻欢山庄该出多少只呆鸟才够?”
陆酒冷看着莫清乾和沈头陀脸色一变,差点笑破肚皮,口中却故意道,“苏楼主,莫非当我寻欢山庄真无人了?”
苏慕华轻哼了一声,“寻欢山庄,好大的威风?”
陆酒冷大笑两声,低声道,“出去再和你算账。”
他故意用内劲将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带了点让人不由得想多了的沙哑。
苏慕华气得咬牙,说句话需要这样?有内力会传音入密。。。了不起!
太子等人尚在帐中,外边的箭也不敢放得太过密集。
陆元应原本听了苏慕华笛声安静了许多,此刻突然箭矢迎面,他不知防备手臂为箭锋所及,他吃痛大吼一声,那箭矢未及穿身就反弹了出去,夺地一声钉入桌案。
苏慕华见他铜皮铁骨,心道听画刀所言寻欢山庄之人练得是不全的楞严经,最后竟会变得如此可怖?
这箭矢虽未伤了陆元应,但却激起了他体内的暴戾之气。陆元应口中发出呃呃之声,双目赤红在营中张望。此刻营帐中已经乱成了一片,陆酒冷等四人相依而立,而太子与叶温言等人为方才跳舞的军士护在了中间,寻欢山庄等人站立在旁。
陆元应的目光忽然停留在陆酒冷身上。
陆酒冷猝然抬眼,见陆元应两只宽大的袖已经灌饱了风,他身影尚未到,踏着百步撵的步法,宛如逆水行舟。
扑。。。一阵稀里哗啦声响,案上酒坛破碎,无数碎片如刀锋四射,酒水喷溅。
陆酒冷见陆元应来势甚猛,也不敢硬接。
叶温言见陆元应已然出手,心中大喜,低喝道,“有劳诸位一起上,先将陆酒冷杀了。”
寻欢山庄众人虽然对太子等人心有芥蒂,但若能拿下陆酒冷,自然也是他们心中所愿。当此之时,强弱立判,自然就站到了太子一边。
苏慕华轻声道,“酒冷,你用绝别离缠住他的袖子。”
陆酒冷应道好,又道,“别伤他性命。”
苏慕华回道,“我有分寸。”
当下容不得他再犹疑,陆酒冷手中绝别离如灵蛇一般穿了出去。
陆元应虽失了神智,却也知道此物厉害,袖子御风一卸,拂向陆酒冷的腕间,想逼他撤手。
陆酒冷觉得手腕处酸麻,他既然应了苏慕华,自然半步都不肯退。
何况此刻苏慕华就在他身后。
苏慕华与他胸背相抵,几乎就如贴在他背上一般,温热鼻息交缠。
一切说来极快,变故不过在瞬息之间发生。
陆酒冷只听得在那破风声中,夹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