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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去泪水,听着门外水井旁的人声,妇人起身说:“再待下去,那人该回来了。”径自去启开侧门。
李沨摸出碎银递上,低语:“我月月有奉银,吃用不完。”妇人推却,“而今好上许多,念儿也大了,他能养家,你勿挂念。”李沨摇头,诚恳道:“娘,念儿是你儿,难道我便不是吗?老妇人无奈收下,摇头道:“打小你说话就爱拐弯。”谢芷在旁偷笑,李沨这人,别看他平日像尊石像,沉寂无语,其实他口才好着呢。
“匆促前来,未来得急备份像样的礼物,在路旁买来封果饼。这是小辈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谢芷将手里的礼物呈上,他话语切切,恭敬认真。
对于始终沉寂,安静温和的谢芷,妇人留心观察过,心想:这人一身旧衣裳,家境该是不宽裕,但是狗儿既然带他过来,必是极好的朋友,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离开西巷角,谢芷越走越慢,李沨停下来等他,问道:“你走累的话,我们在这里休息会。”谢芷摸摸肚子,喝满一肚子的茶,越喝越饿,老实回答:“累倒不会,但是我饿了。”李沨听到这般孩子气的回答,并不懊恼,反倒走过来,握住谢芷的手,温和说道:“出这巷子,便有吃食的摊贩,且先忍耐。”谢芷先是回:“嗯,是先前路过的集市吗?”走出几步,又小声问道: “子川,你身上还有钱吗?”李沨点头,问他:“你有多少?”谢芷取下腰间钱袋,努力倒出二文后,再抖不出一个子。谢芷将这二文钱放李沨手心里,两个铜板,还带着谢芷的体温。谢芷窘迫不堪,吃吃道:“我衣笥里翻翻,应该还有。。。。。。”李沨捏住这二文钱,笑道:“翻不出也无妨。”
才怪呢,廪生每月给廪米六斗,就只是管米吃,谢芷好歹是个书生,自然知道。李子川刚拿出碎银给娘亲,也是将钱袋里的银子倒了个精光,他银两恐怕也花完了。
“子川。”
“嗯?”
“你还有多少?”
“二三十文吧。”
“那可如何是好!”
“宽心,有我在你饿不死。”
作者有话要说:
☆、日暖蓝田玉生烟 第二十章(中)
孟然十分窘迫时,会靠乡人写碑文补序润笔文章等类挣钱,所以孟燃之属于饿不死的,他有过人才华,能屈能伸,君子不匮。李沨在李家吃穿不愁,自然无需挣钱,对于李沨所说的:“有我在你饿不死”,谢芷理解为也是孟然这般的方式。
这回抵达县城,谢芷跟随李沨四处走动,起先以为是在街头漫不经心的行走,等谢芷回过头来,他和李沨已经站在一座大院门外,李沨递名帖,谢芷出行从不带这种东西,吃惊看着李沨和宅院仆人交谈。
“溪山书院学子,早先听闻秦公欲办诗文聚会,召集各府才子,特来献丑。”
李沨不卑不亢,双手合拢作礼,谢芷呆呆站在他身后,一时没反应过来。
仆人看看了名帖,并不是往日来往的儒士,十分陌生,但李沨仪表非凡,气宇轩昂,绝非一般人物。
不敢怠慢,急忙将李沨迎入府,谢芷亦步亦趋跟上,他诧异不安,这秦府极大,气势恢宏,该不会就是大学士秦舟的府邸。
大学士今年辞官归乡,不时举行诗文聚会,当地文士趋之如骛。谢芷曾有耳闻,不过以谢芷的人才,这秦府自然不敢踏入。
“子川,这般妥当吗?”
紧随李沨,谢芷窃窃私语。两人都是粗布衣裳,实在是寒酸,何况自己那狗屁不通的文章,去参加诗文聚会,惹怒大学士,说不定就当庭打上一顿。
“勿慌张,你冒充书童即可,写文我来。”
李沨对自己的文采颇自负,他此次前来,为的是赠银。世人都知道秦公热善好施,对后进茂才总是解囊相助,青眼有加。
对于士子间的雅会,李沨以往极少参与,也没有什么兴趣,若不是到了真缺银两的时候,李沨必然也不会想出这种法子吧。
默默无名的来访者——李沨的名帖,仍是去年在溪山就读所制的名帖,身份所述是位学子,而非廪生。
秦府贵客众多,秦公不可能一一面过,倒是。仆人奉茶,告知夜晚聚会,让李沨稍待。谢芷在陌生人府中,何况是这种高攀不上的门阀,坐立不安,李沨静默喝茶,安然自得。
见门外来访人员络络不绝,谢芷胆怯,低低说:
“子川,我曾听闻秦公座上客许多都是本府的进士,就连探花也曾前来,你当真能脱颖而出吗?”
李沨将茶盏搁上,悠悠说:“他们这些官,自然是不屑与后生斗文,宾上客,品文而已。”
理理衣领,像似想到什么,李沨叮嘱谢芷:“若有人问你,你家相公是何来历,切记说:‘太仓李氏’。”
李沨是昆山人,这是要隐瞒身份,若是被李家人知道了,会曝露他行踪。
“子川,子曰:君子坦荡荡,这般隐瞒可好?”
谢芷挠头,李沨有石破天惊得才华——这是书院夫子说的,若能获得秦公赏识,引荐朝中交好,不是极好的事吗?
“勿作多想。”李沨摇头,他身为廪生,本不该这般为了银子而写文章,但是,他实在需要凑笔银两,以便赎出妹子。
在李家平日攒下一笔银两,若是能在秦公这里再获得三四十两赠银,那么动动口舌,利诱相逼,应该能从曾龟那里解救出妹子。
之前告诉谢芷只有二三十文,这是属于自己可以拿出来日常花费的。
这晚的诗文聚会,谢芷做为书童,与其他仆人随从待在堂下,他不能上堂,也庆幸幸好幸好,以他的才能,和这么多满腹经纶的俊才以文会友,一定是羞愧万分,恨不得泪奔出府的。
今夜月亮很圆,高堂上的李沨,看得不真切,谢芷并不担心,他知道李沨沉稳,处事不惊,知道李沨踌躇满志,才华横溢。他也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堂下,而李沨在上面,他在人影幢幢中寻找李沨的身影,他痴痴想着,日后有一天,他不是站在堂下,他能和李沨并肩站在一起,陪在他身边。
当秦公邀请李沨过去他身边席位入座时,谢芷在堂下手舞足蹈:“是我家相公,是我家相公!”
他冒充李沨书童,倒也真有几分像,其他士子的仆人,都投来羡慕的眼神,纷纷问谢芷,李沨的来历。谢芷得意洋洋说:“三年后,你们便知晓他名籍。”众人看他轻狂,不再理会。
三年后,会试放榜,李子川一定就在榜上,谢芷是这么想的。
秦公的赠银四十两,李沨辞别时,坦言相告,为赠银而来。秦公为人豪放,笑问李沨为何需要这笔银子,李沨如实告知:“为救一位流落风尘的女子。”
后来李子川风流才子的传闻,便就这样传开了。这就跟当年盛传,孟然喜好男色一样不靠谱。
待从因为牢狱之灾,再不敢漫天开价的曾龟那里,赎出萍儿,李沨和谢芷返回乡下的破宅子,而这时,谢芷的姐夫正在院中等候谢芷。
“你小子,实在胡来,你姐听闻你让出家产,离家不知所终,哭啼数日,卧病在床,叮嘱我无论如何,带你回去。”
谢芷的姐夫高大英气,一身锦缎,身旁跟随四五位仆人,是位富贵人家的老爷。
听到大姐因自己病了,谢芷眼眶一红,又想起当时出谢府的情景,在这宅子独自一人生活的艰苦,心中委屈,泪水立即滚落。他自幼娇生惯养,什么时候遭过这等罪。大力抹去眼泪,哽咽说:“我前日写信寄托,信该还在路上,姐夫你们是从何知晓?”
“几时的事,前日才寄信出去!”大姐夫恼怒,恶狠狠拍谢芷的头。他辛苦打探,找到正月,才知道谢芷搬到这里来。想他分文全无,要是自己来迟,后果不堪想象。
谢芷抱头蹲地,呜呜辩解:“我早想告知,就这几日耽误了,姐夫别打。”
“你可知我这几日找你找得多累!”
见这位没轻没重的大姐夫,脚都已抬起,就要往谢芷屁股上踢,李沨上前呈辞:“小芷因我私事耽误,并非有心,还请手下留情。”大姐夫没收回脚,踹了谢芷一屁股,声势大,力道小,谢芷没蹲稳,还是以狗趴屎的姿势,扑在了地面。
李沨:“。。。。。。”
大姐夫不理会谢芷,抬头端详李沨,从脚至头,目光最终落在李沨脸上,挑动下巴问:“你是?”
“在下是小芷在溪山书院的同窗,名唤李沨。”李沨端端正正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