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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此时,二人忽觉脚下一颤,那个一直伫立不动的石柱,竟然开始缓缓向下。二人惊喜交加,难以言表,不约而同向石门望去。但那扇窄窄的石门,仍是紧闭不起,二人又复失望,更加心惊胆战,难道这机关如此歹毒,居然连这一小片落脚之地也不留下,要知道石柱一落到底,与地面齐平,那些毒蝎更无阻碍,势必一拥而上,绝无生理。
颜瑾面色苍白,颤声道:“快点杀了我!”蒋雁落一指他脚下,道:“你看。”
颜瑾一低头,这才发现,随着石柱下降,他这边的毒蝎却正逐步后退,如遇天敌,而蒋雁落那边依旧群蝎耸动,层层逼近。颜瑾突然福至心灵,一拍手道:“我知道了,我血里有毒,你还记得蛇坑么?”
原来颜瑾为害颜珍,自服剧毒桃花渡,正是要靠赤血毒蝎的毒性和颜珍的血液相混合,才能配制解药。但江雪涯为表惩戒,让他身上余毒不清,后来颜珍蝎毒发作而亡,桃花渡的毒算是在颜瑾身上残留下来。却不料桃花渡的毒素,正是赤血毒蝎的天敌,它们在近处一闻到那种气息,立时后退闪避。
颜瑾一明此节,立时夺过蒋雁落手中匕首,在手心处划下长长一道血口。鲜血滴答流下,随着颜瑾手腕晃动,在蒋雁落身前滴了半个圈子。果然,赤血毒蝎纷纷转身后退。但只退一尺,便又停下,长尾上卷,双螯高举,在火光下闪着诡异的深红色的光。
转眼之间,石柱顶端与地面齐平,群蝎在二人身边围了一个圆圈,它们不敢进来,可四面八方壁上地下皆是毒蝎,蒋雁落和颜瑾也无处可去。
正迟疑间,足下石柱猛地一动,居然又开始向下沉。蒋雁落一拍大腿,双目放光,道:“我知道了,这个石柱一人上去可提升石门,二人上去便开启另一机关,说不定是一条生路!”
绝境之下又遇曙光,就算可能是绝地,也得尝试一下。二人索性不动,随着那石柱渐渐下沉。但那点鲜血气味颇弱,群蝎初时尚自躲避,血液干涸之后,气味减少,再加上后面毒蝎源源不断地涌来,一层一层压上去,居然垒起一道矮矮的“蝎墙”。终于,最上层的毒蝎嗅不到鲜血的气息,纷纷涌下,后面的毒蝎随即跟上。石柱刚降到一半,二人上半身兀自留在地表以上,恰是形成一个大坑。如果此时毒蝎爬下,落在坑中,二人更是无处可逃,死路一条!
情况危急再不能犹豫,颜瑾一咬牙,手中匕首锐光一闪,在胸前划下一条大大的血口,深可见骨。鲜血立时涌出,洒了一地。
蒋雁落惊叫一声:“颜瑾!”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
别有人间行路难
群蝎闻到毒血的气息,立时闪避。蒋雁落扶住颜瑾的身子,颜瑾见他满面焦虑担忧,浅浅笑道:“不过是皮外伤,我没事。”但他身上剧毒不清,本就体弱,如今伤重,说话更是有气无力。
蒋雁落低声道:“你忍一忍。”刚要拿出怀中伤药包扎,忽然听到又是一阵细密的沙沙声传来,这种声音一听便寒意陡生,蒋雁落急忙抬头,此时石柱已降到底端,仰起头来才能看得到方才地面的边沿,可并不见有赤血毒蝎的影子。颜瑾伸出手指点点足下,道:“在下面。”
果然,等石柱落地停稳,蒋雁落举起火把一照,不由暗叫一声苦。只见二人所站之处恰是一个深坑,三面石壁森然,只有一处狭窄的甬道,漆黑一团不知通向哪里。这甬道之中上下左右,石壁地面,尽是赤血毒蝎,密密麻麻状若累卵,直看得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只是碍着颜瑾身上毒血,才没有一涌而出,将二人吞噬干净。
蒋雁落深吸一口气,摸出金疮药,道:“我帮你涂上。”颜瑾按住他的手,微微摇摇头。蒋雁落气急地道:“再不包扎血都流光啦,你逞什么能?!”颜瑾道:“所以,你得走快点。”少年的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异常明亮,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谑的神情。
蒋雁落喉头突然哽住了,胸口又酸又胀,叫道:“我对你从来就没好过,你管我干什么!”言语之下有一种负气般的狼狈。颜瑾轻轻叹口气,俯到蒋雁落宽阔的背上,低声道:“所以,你以后得对我好。”
蒋雁落将颜瑾背起来,一步一步向那条甬道走去。颜瑾胸前的鲜血,沿着垂下的手臂滴到地上,赤血毒蝎被桃花渡的气息逼得纷纷后退,没有一只胆敢上前一步,在蒋雁落脚下闪出一条道来。
蒋雁落没有再说话,这个时候,也不必再说话,不管前面是另一处陷阱也罢,是石窟的尽头逃出生天也罢,他自己知道,他这一生一世都要和这个少年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解挽舟和楚绍云出了石屋,其余机关不过是陷阱飞矢之类,二人携手共进,相互提携,终于出了洞窟。
其时天边现出鱼肚白,一点曙光自山后透出,竟然已是黎明。解挽舟一身伤痛,只感到冷风拂面寒意袭人,就如同刚刚死去又活过来一般,身心俱已疲惫到极点,当啷扔下手中长剑,跌坐于地。
这一番死里逃生,本该庆幸解脱,但一想到困在洞内生死不知的蒋雁落和颜瑾,解挽舟心中殊无欢愉之意,只是怔怔望着山巅日出,一句话也不想说。忽觉身后大椎穴被人按住,紧接着一股暖流徐徐而入,便知是楚绍云为自己疗伤,当即盘膝坐定,全神贯注,待内力运行七十二周天,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身轻气爽,疲劳之态一扫而空,脑中一片清明,身上有些外伤,却已无大碍。
楚绍云道:“时辰已到,师父还在血筑等着,咱们快些。”
解挽舟这才想起天赐守阳丸的解药还在江雪涯手里,皱皱眉头,道:“江雪涯要我们只能活一个。”楚绍云看他一眼,道:“因此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解挽舟吃了一惊,这时方知楚绍云早已有了抢解药的心思,他虽不怕江雪涯武功高强,但也知道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祸福难料,一咬下唇,道:“大师兄,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楚绍云回头注视着他,道:“什么?”
解挽舟深吸口气,道:“大师兄,这次真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我答应过单阳,要把他送回老家。如果你能离开金沙岛,求你把单阳的骨灰带回去,送到江南,成不成?”
少年望着楚绍云,一脸求恳的神色。就在这紧急关头,他念念不忘仍是对单阳的承诺,却没想过自己说不定就会死于非命,再也回不去家乡。
楚绍云目光炯炯,凝视着解挽舟,半晌方吐出两个字:“不成。”转身便走。
解挽舟不料他居然拒绝,又讶异又失望,忙问道:“为什么?你的武功最高,一定能出去。”
楚绍云也不回头,淡淡地道:“你死之前我已经死了,离不开金沙岛。”
解挽舟闻言一怔,随即醒悟,楚绍云言下之意是拼得一死也要护自己周全,感动之中夹杂着几分酸楚。抬头见楚绍云站在不远处,这才想起是在等自己,不由一笑,冲上前握住楚绍云的手。
二人十指紧扣,并肩而行,解挽舟心神激荡,豪气充满胸臆,忽然觉得,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剑冢刀丛,不过生死而已,又有何惧?!
二人绕过山坳,回到血筑之中。其时旭日初升,朝阳的光辉映在屋顶上,给整个血筑笼罩一层淡淡的金光。昨日还略显嘈杂的血筑,此时寂静无声。不过一夜之间,岛上数十名弟子、侍仆尽皆死去,偌大一座金沙岛,只剩下楚、解二人,还有等在房中的江雪涯。
江雪涯的房门没有关闭,大敞四开。二人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似乎是月麟香,又夹杂檀香,极为古怪,楚绍云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头。抬头看时,当中桌上放着一个小小古瓷药瓶,定是“天赐守阳丸”的解药。
解药就在眼前,二人却谁也没有妄动一下,走到屋子正中,停下脚步——若让他们如此轻而易举就得到解药,那江雪涯也就不是江雪涯了。
果然,二人刚刚站定,就听得传来一阵笑声,江雪涯缓步而出,挡在桌前。他身上穿着黑绒缀红金绣线的长袍,腰间勒着黑红二色绣金的丝带,长袖曳地,双眉入鬓,眼梢斜挑,唇边含笑,光彩照人,竟显得异常娴雅风流。
江雪涯双目在楚、解二人脸上转了两转,微微笑道:“绍云,你答允我的事,可没有做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