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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但是,就在这时,我在幽州发现了沿街乞讨的心兰。
他眉眼间还能看出那种心碎神伤的痛苦,白雁声瞬间感觉到这个胡人对自己的娘亲的感情也许比自己的父亲还要深厚。只听他重重叹气道:
我当然不惜一切要带她回去,但是不知为什么,心兰却不愿意跟我走了。我百般劝慰之后,只好强行把她带走。这次相逢之后,她性情大变,对我不理不睬。我早先也娶了妻子,对她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也许受到了族人的排挤,生下阿戎之后,心迷症再次发作,有一次还掐住阿戎的脖子。那时族里受到东胡残部的袭击,不得不转移草场,我将她送到幽州城的一处尼姑庵里,托一位相熟的师太照料。等到部落安定了,我再回来之时,她已经痊愈了,但是却再也不愿意见我一面。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望着萧瑀远去的方向,道:
阿戎是我和心兰生的,他母亲是汉人,小时候在族里没少受过欺负。我妻子家姓拓跋,也是鲜卑大姓,我怕不能容下他,从小就抱给我的好兄弟萧渊藻做义子。后来,每到冬季来临,草原无事的时候,我就来到幽州,在庵堂外面摆摊卖面,心兰小时候喜欢吃我做的面条,一直到死都没有变过。我虽然见不到她本人,只要每天庵堂里的小尼姑从我这里买走一碗素面,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果然用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结束了这一番话。
白雁声好半天才开口喃喃问道:“我娘她长什么样?”
慕容德道:“崇明十年,我曾到永城偷偷见过你们兄妹。你妹妹长什么样,你母亲就是那样的。”
白雁声心神震荡,脚下一个趔趄,脸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生前为何对雁蓉更为严厉,想必他每日对着那一张脸都是一种煎熬,而年幼的孩子除了父母之外无以依靠,明知火焰危险,却还是飞蛾扑火般迎上去,妄想以萤烛之光回报生养之恩。
这个世道,女子怎么总是活得如此痛苦。
长风猎猎,吹散万里浮云,雪后初霁,江山如此多娇。
这褐发蓝眸的鲜卑人,穿长袍,说汉话,一振衣袖,朗声道:“白雁声,我问你,你怎么看当今的天下?你还认为我们是塞外戎狄,化外之民吗?”
白雁声想了想道:“人就是人,总有好人坏人,汉人里有好人也有坏人,胡人也是一样。”他说到这里见慕容德脸上渐露嘉许之色,话锋一转道:“但是若要我像孟子攸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开门揖盗,引寇而入,这种事我也做不到。”
慕容德深深看着他,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胡人即使汉化程度再深,也难以消除两个民族之间的隔阂,消除华夷之防。
于是他一振衣袖,仰头大笑,须髯戟张,满不在乎道:“昔大禹出于西羌,文王生于东夷,但问志略何如耳,岂以殊俗,不可降心?帝王之起,无道则灭,有德则昌,吾将顺天下人之望,为天下主。”他说完这番话,从袖里取出玉佩掷到白雁声的怀里,头也不回径自而去。
玉佩上血迹犹存,深入纹理,呼伦湖每年春季都有南雁北来,在此脱毛换羽,产卵孵化。
往雁无遗影,来雁有余声。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在巴蜀盆地的北边横亘着一座连绵的山峰,大巴山,武王克殷时,封为宗姬领地,称巴子国,夏初时置巴州,崇明年间土著造反,元帝指派益州蛮府管辖。
大山深处,行人绝少,林荫道上驶来一辆青蓬马车,驾车的人一身黑衣,行至半山,见山峦耸翠,细柳摇青,茂林中隐有殿阁。近临之,粉垣围沓,溪水横流,朱门半启,石桥通焉。赶车的人在桥头驻马揽辔,跳下车来,身长八尺,形容魁梧,似有异族血统,他隔扉而望,则台榭环云,不知谁家楼宇。
他双脚微微分开,丹田蓄力,开口道:“幽州慕氏请见金针素手沈春大人金面”。声音低沉,然而蕴含内力,远远传开去,惊起附近山鸟无数。山鸟一鸣,则花片乱飞,深巷微风,则榆钱自落,若是赏春踏青之人,定觉得怡目快心,殆非人世。
然而他心里焦急,哪里会注意到这些,见山居之中无人回应,又低声喝了两句,最后一句,声调不由大了点。
须臾便传来脚步声,石桥对面走来一个白衣侍童,站在桥头朝他一躬身道:“主人已仙去经年,客人请回吧。”
来人双眉一跳,面色沉了许多,上前几步道:“小人从北地远道而来,消息闭塞,不知噩耗,想给沈大夫上一柱香就走。”
那白衣童子微微思量之后,竟然侧身让了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人大喜,举步上了石桥,跟在童子身后,过数折曲廊,横藤碍路,香花扑人,见又是别一院宇,里里外外经幡高挂,果然是一个灵堂。
堂上牌位上写着沈春的名号,由不得他不信。他拈香之后在堂前拜了几拜,童子代谢,他起身之后却并不告辞,只四下里张望,问道:“请问沈大夫的弟子在哪里?”
那童子见他食言而肥脸上已是微怒,正要斥他,忽听院外传来一个婉转女声:“白术,谁来了?”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身量未足而姿态秀蔓,白衣白衫,好像有烟云绕之。
那人眼里露出几分讶异来。白术已上前回禀。女孩脸上神色淡淡,微仰了头望他,不疾不徐道:“沈春是我师父,我叫沈怀秀,多谢你远来上香,请问贵客还有何事?”
那人上下打量她,忽然将牙一咬跪在她面前道:“请沈小姐救拙荆一命。”
沈怀秀大抵猜到,回头望了望师父的牌位,抚一抚鬓角的白花,面色沉痛道:“师门不幸,委实没有这份心思。不过……”
“小姐”,白术在旁边打断她道:“先生的孝期还有几个月就了了,您答应过太夫人马上下山回沈家大宅的。”
女孩脸上还是淡漠,但口气已重了几分:“白术,师父在世时教导我们,医者,上以疗君亲之族,下以救贫贱之厄,岂能见死不救。”
白术便委屈地闭口了,慕氏明知是捡了大便宜,连忙跪地叩头谢过。
四月的山中,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到了下午之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青蓬马车停在一株大榕树下,拉车的黑马不住踏地。忽然一道闪电顺着大树劈下,那黑马惨叫一声,轰隆隆倒地。
慕氏飞身而起,先进青蓬车内探看,片刻之后从车厢出来,见黑马身上焦糊,口鼻流血,拼死挣命,不由长叹一声,举刀割向马首。他杀马之后,就地掘坑,将爱马掩埋,做好一切之后又踏过了石桥。
一夜狂风骤雨□□到天明才消停。天刚亮时,丛花乱树,空翠爽肌,他在外院恍惚中听见有人喊他,抬头一看,门扉不知何时又打开了,白术道:“小姐请你进去。”
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捧着针囊的小婢韶颜稚齿,珠鬟绛帐,好奇地频频看顾自己。“朱砂”,坐在床边的沈怀秀喊道,那小婢赶忙一蹦三跳地奉上针囊。
沈怀秀收了金针,看了看纱帐里的人,回头就望见一双热切的眸子,斟酌片刻道:“她颅内有血块,所以长睡不醒。”
慕氏怔了一怔,面露喜色道:“沈大夫可有方法救她?”他现在已经全然相信这女孩就是神医传人。
沈怀秀言下之意却是并没有十足把握。
慕氏望她而跪道:“沈大夫请看在间关险阻,我们重重跋涉的份上,发发慈悲。”
女孩子脸上薄红,站起来道:“我知道了,你请起吧,我救你夫人就是。”
慕氏就将夫人留在那山居中住下,自己住在山脚下,从春花烂漫到夏草茂盛,一住就是三个月。每日早晚沈怀秀来给他夫人扎针,他就陪伴在旁边,夫人的起居浣洗他一个人全包了。朱砂常来送药送饭,日日看一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坐在脚盆边娴熟地洗衣服,起初是好笑,到了后面却不由肃然起敬。
到了八月初,有一日慕氏的夫人在扎针之时眼皮动了一下,沈怀秀忖度病人苏醒就在这几日,于是告诉了他。慕氏自是下跪磕头不停。到了午间,他向朱砂借厨房一用。朱砂好奇跟在他后面,看他和面、擀面、下面,整出一锅热腾腾的手擀面条。他对目瞪口呆的朱砂解释说夫人爱吃他做的面条,因此想要在夫人醒来之时亲手端给她吃。哪知那天晚上他夫人醒来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打翻了面条,第二个动作就是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