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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去,城门下靠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头上裹着毡帽,帽檐低得遮住了半张脸,胡子拉碴,怀中抱一把剑,先前准备出城,却被雁声啸声所吸引,停下脚步,又看见兄妹两人私底下的动作,只觉好笑,轻嗤道:“好一对有趣的双生花。”
灰蒙蒙的街道上,雁蓉奋力追上兄长,吐舌讨好道:“阿兄,峨嵋刺还我,下次不敢了。”
雁声停步看她一眼,目中含笑,道:“路有不平事,提刀上酒楼,你有什么不敢的。这东西危险,我先收着,回家再说吧。”
雁蓉随他走了一段,忽然大叫一声,惹得周围众人注目,雁声无奈道:“又怎么了?”见她眼眶通红带着哭腔道:“我临走时把钱袋也放在竹篮里了,给阿爹买药的钱。”
雁声这下也傻了,怔忡过后,见妹妹噙着一包眼泪快要把银牙咬碎,便叹口气,拉着她手道:“走吧,我有办法。”说着拉着泪眼朦胧的妹妹拐进一条小巷,巷底有一家店铺,招幡上有个“当”字。
白雁声入了当铺,解下腰间一柄黑沉沉的短剑,递了上去。铺中这时无人,雁蓉止泣怯怯道:“阿兄,这是白家祖传的宝剑,还是当我的飞雁同心玉吧。”说着从胸口扯出一截红绳,绳子末端栓了块羊脂白玉环佩,环中镂雕一双雁儿,翎羽相叠同心同飞穿环而过。
雁声赶紧拦住她,塞回去,道:“娘给你的嫁妆,不要轻易示人。”两兄妹拉扯间,头上柜台拍出一串铜子:“八百钱。”
买了药天色渐晚,兄妹俩又赶紧往城外的草堂赶。春天的傍晚,微风和煦,虫声新透,雁声一路上听雁蓉唠唠叨叨:“什么鬼当铺,不识货,才八百钱”,唇边始终凝着一丝笑意。他与雁蓉一胞双生,眉眼不及雁蓉艳丽,性子却更为温润,两人形容都肖似母亲,好似观音座下童子,是这永城远近有名的“人样子”。
回家的路上,雁蓉在草丛里发现一只血迹斑斑的山鸡,欢呼一声,提起双脚一阵乱晃,那山鸡被野兽袭击勉力逃至此处,本就奄奄一息,被她一作弄,挣命几下白眼一翻,干脆死了。雁蓉把山鸡用围裙包了,一路蹦跳回家。
永城外南山下有一个小小村子,因居住人多为白姓,被称为“白家村”。白雁声家三间草堂就在这村里。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院中一阵婴孩的啼哭声,雁蓉往东厢厨房,雁声往堂屋去。
厨房里黑魆魆的,只灶头那火光一片,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在灶后叉草烧火,身上还背着个襁褓。看见雁蓉回来,赶忙从灶后跳了出来。雁蓉见他满头稻草泼猴子似得,一边卷袖一边道:“这里我来烧,雁峰你过去刷锅,雁行怎么了,是饿了还是你欺负他了?”
白家老三撇嘴道:“不是,方才他尿我身上了。”
雁蓉便使唤他先去给老幺换尿布,雁峰出去前看见灶台上的布包,伸手去掀,叫雁蓉打了一下手,不过他还是看见了那只死鸡,高兴非常,道:“阿姐,哪里来的?不是不许杀生吗?”
三年前元帝为立功德曾下禁杀令,禁断一切渔猎行为,是以今朝集市上百姓的菜篮里不见半点活物,贵族们享受着豁免权,仍然大鱼大肉,贱民只好陪着这虔诚的佛教徒茹素三年,个个面露菜色。更有猎人、渔民无以谋生,痛苦不堪。
雁蓉一边麻利烧火一边哼道:“死的,路上捡来的,不要白不要。”
雁声入了堂屋,先给娘亲上香。他母亲也是北地的名门闺秀,生双胞胎时大出血,没挨过兄妹俩满月就走了。抚养他们长大的是母亲带过来的滕妾,兄妹俩懂事后做了白衡的续弦,生下了雁峰、雁行两兄弟,十几年操劳过度,去岁也染病去世了,留下雁行还不满周岁。
上完香后他去后屋给白衡请安。屋里点着豆油灯,昏昏黄黄,映得眠床上的病人面容更加憔悴。白衡早年秉承白家“马上挣功名”的传统,随军征战也小有名气,恰逢北虏肆虐,元帝三迁,过江诸人,不敢言兵,他又得罪了上司,被逐出军来,只好回家乡做了小小的守备。早年行伍间落下病根,后又转成痨病,十分棘手。
雁声入屋时正好听见他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忙跑过去替他爹抚背揉胸,把今日城门下乡兵说师爷同意过几日去支薪水的事情说给他听。白衡不过四十出头,染了这病,却似年过半百一样老态龙钟,一抬眼看见雁声腰间空荡荡,因问道:“你随身的剑呢?”
雁声习惯性往腰间摸了一摸,才想起留在当铺了,一转念道:“今日下田干活,起得早忘带了。”
他爹点点头,嘱咐他道:“我们白家是武将后代,不可学那些个浮浪士子,傅粉施朱,动静间做妇人状。剑法要常练,三日不练,手生荆棘。”
雁声点头称是。过了一会,雁蓉烧好饭菜端进来,放在屋中蒲席上,每人一碗麦饭,一碟咸菜,几个胡饼,一大盆莫名的汤,汤面浮着层油,散发着一阵诱人的香味。
雁峰跪在蒲席上咽了一大口口水,但是不敢动筷。雁蓉拿了个胡饼,盛了碗汤,放在盘子上端过来给白衡。雁声扶白衡坐起来,白衡道:“这是什么汤?”雁蓉低声道:“鲜菇鸡子汤。”
白衡喝了一口,眉头皱起来,肃然道:“你杀生了?”
雁蓉求救似得望向雁声,雁声道:“是路上捡的山鸡,死了多时,不碍事的。”
白衡本是病中精神不好,这时目光却忽然锐利起来,雁蓉不敢啃声,只低着头。白衡一挥手打落食盘,汤水洒了雁蓉一身,喝到:“不尊君命,不听父言,不忠不孝,不守妇道,我白衡没你这个女儿。”
雁蓉香腮边扑簇簇落下两行泪来,雁声替她擦拭身上的汤水,只听白衡叹气道:“食之则犯法,告之则不可,取而埋之。雁蓉你晚上不要吃饭了。”
雁声赶忙拍拍妹子,轻声道:“快去。”又转头对雁峰道:“你也快点吃,收拾了去喂老四。”雁峰低头扒饭,勾着眼看雁蓉把那一大盆汤端了出去。
雁声伺候白衡进食,白衡吃了几口就停了,忽然想起一件事,说与雁声听。雁峰这晚被吓了一吓,也没了食欲,草草吃两口,收拾了碗碟出来,满天星光下,雁蓉跪在院子里,地下挖了个坑,还有一汪汤水积着没有下去。雁峰蹭过去,见她哭得面上湿漉漉的,道:“阿姐,我给你留了个饼……”他话没说完,雁蓉忽然伸手从那坑水里捞出半只鸡架来,拆下一块放到嘴里大嚼大咽,又把剩下的递到雁峰面前大声道:“这什么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小峰你吃,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要报应也报应在我身上,反正我不是白家人。”
雁峰给她吓得脸色铁青。雁声服侍了白衡安寝,要往东厨煎药,出来正好听到这几句,怔怔靠在门边上。
从春华锦绣到碧草寒烟,这年秋天小小的永城守备溘然长逝,死时面带忧容,眉头不展,留下四个儿女面对这大夏难以终朝的狂风骤雨茫然无依。
白衡死时,最大的孩子不过十五,最小的才一岁多,转眼就成了孤儿。好在白姓也算大族,治丧之礼由乡党宗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操持,于是白衡的丧事也不曾失了体面。及至归葬之时,双亲合墓,雁声亲自背土堆坟,手植松柏,不受乡人之助。雁蓉负着雁行,手里挽着雁峰在一旁哭得凄怆,闻者无不心酸落泪。
夏律规定,父母死守孝二十五月,下葬之后白家阖门守静,不交当世,雁声闭户练剑,闲时教雁峰读书识字,雁蓉操持家务,照料幼弟。如此过了一月有余,这日天刚蒙蒙亮雁蓉扫洒庭院,看见院门外有一青衣男子,年约四旬,肩背一个大包袱,风尘仆仆,不住往院内张望。
那人看见她连忙施礼道:“请问是永城守备白衡白大人家吗?”
雁蓉答是,打开竹篱,那人大喜过望便从怀里拿出一张名刺来,道:“我是和郡李文博府上下人,叫李三,家主人有信命我带给白大人。”
堂屋里停着白衡的灵位,李三磕过头后,将随身带的一份土仪权作薄奠,雁蓉收进了西厢,翻东倒西寻一点回礼。雁声烧水冲茶给来客喝。李三坐在蒲席上,看门口伸出两个小脑袋,不由问道:“是三公子四公子吧,都有多大了?”
雁峰把脑袋又缩回去。雁声端茶过来,道:“小子无礼。一个七岁,一个两岁。姨父姨母身体可好?和郡现如今光景如何?”
那李三连忙谢过,道:“老爷老夫人身体都挺好的。老爷前年蒙主上青眼,入京都官拜工部侍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