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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叔业心里想,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但不知我死的那一日你会不会为我流泪?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道:“天下艰难,家国事重,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要紧。”
敕使将皇帝的回音带回彭城的时候,徐州的大小将领正聚集在将军府里摩拳擦掌。裴烈看完敕书之后,抬头朝众人道:“陛下旨意:坐镇彭城,只务戍守。国丧而乘人之危,不义之师也。诸位,若胡虏胆敢犯境,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众人听说皇帝不许出兵,都是大为失望,纷纷告辞而去。副将颜白鹿欲走之际,看见裴烈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奇道:“将军早知是这般结果吗?”裴烈点点头。颜白鹿问:“那又为何发笑?”裴烈就伸臂舒展筋骨,目光放长,笑道:“我在想,这消息传到子莺哥哥,嗯,传到益州耳中,又该是什么光景。”
千里之外的锦官城,下朝之后尚书令李致远被武将们团团围住。众人七嘴八舌聒噪道:“慕容德新丧,北燕内乱萧瑀自顾不暇,正是下江攻打白氏的好机会。天机不可错过。蜀王在世时就说,不杀白雁声,无以制将来。”“诸将的折子都被压在兵部,还请李令君进宫为我等请战。”
李致远只是一味苦笑。留中不发,意思还不是很明显了吗?他一面敷衍应付,一面出了禁宫。到尚书台门前,却看见一个白袍将军站在院里柏树下,双手负后,脊背挺得笔直。听见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年方弱冠,英气朗朗,气势直逼当年的孟子攸。
其他人都好说,这沈君理却不能当寻常人应付。李致远硬着头皮上前,作揖道:“骠骑大将军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沈君理却是一套大礼,礼数周全,道:“一向少来问候,李令君别来无恙。”两人寒暄完毕,入内分宾主坐下,自有下仆来奉茶。
李致远料他此来必为下江攻打白雁声一事,沈君理放下茶盏果然开门见山道:“李令君,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从前三国鼎峙,任何一方轻举妄动都会招致另外两方的合力围攻。但如今北燕朝局大乱,力量对比发生转变,正是我们乘胜追击,一统华夏的好机会。蜀王临终留言,我等务必以讨贼兴复为己业。益州襟带山河,若安境自保,沉湎享乐,不过一强藩而已。李令君奈何不向陛下进言啊?”
李致远愁苦地望着他,叹道:“将军以为我爱惜羽毛,不愿直谏?古者韩非有《说难》,凡说之难,在所说之心。将军久参机要,以将军与陛下之亲近不疑,尚不能听用,况李某乎?”《说难》有云: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这白雁声大约算是皇帝的逆鳞了。
沈君理脸上表情变幻,一时沉默不语。李致远等了片刻,自知与情与理都不能置身事外,长叹道:“既然诸位将军都有报国之心,实乃社稷之幸,李某就再去试试看好了。”沈君理起身抱拳道:“多谢李令君了。”
翌日李致远得空入长乐宫觐见,彼时孟子莺正在琴台理琴。说是琴台,其实是临水而建的一座水阁,形制仿若当年益州王府的芙蓉阁。阁外水烟凝碧,花香一园,阁内珠箔低垂,歌喉扇影。皇帝正坐在殿上弹琴自娱,殿下一队盛妆艳服,光彩动人的宫人随之起舞。沉香甲煎为庭燎,玉叶琼苏做寿杯。此等景象李致远看在眼里,只是心惊不已。
一曲毕,宫人退尽。孟子莺站起身来,不经意看见尚书令站在殿前,忙命人请进賜座,笑问道:“李令君,朕新制一曲,不知你听了感觉如何?”李致远在春凳上正襟危坐,道:“此曲只应天上,难得人间。但不知有何美名?”孟子莺微微笑道:“名为《无忧曲》。”
李致远一愣,暗道古来无忧能几人啊,皇帝自称“无忧天子”实非吉兆。风俗奢靡过甚,必有兵戈之惨继之,千秋烱戒也。
此时有宫人送上青城雪水煨的嫩茶,用紫金油滴天目建盏所盛。李致远喝了几口,露出盏底一朵精巧银质三角莲花。
好贵的茶!一口喝掉半个益州城一天的口粮。
孟子莺从小讲究,因看见老尚书面露不豫之色,怕他说教聒噪,忙岔开话题道:“李令君此来所为何事?”李致远放下茶盏,道:“是为北燕的朝局。自靖宁末年萧瑀封王,权倾朝野,早已引起诸部大人不满。这次独孤、宇文借奔丧之际,带兵与萧瑀厮杀,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与北燕国力可谓是大大削弱了。”他怕一上来谈讨伐江东引起孟子莺的反感,故而先从北燕说起。
孟子莺微笑颔首,道:“古来英主开基于前,子孙毁之于后的不可胜数,又岂北燕独是乎?”
李致远见皇帝兴致不错,又附和了两句,忽然话锋一转,道:“先王在世时,曾说要恩威并施,以夷制夷。北燕既乱,南朝只怕难以独善。白氏新造之国,人事未洽,灾变屡见,天时不谐,地利不尽……”
孟子莺听到这里,脸色一变,冷道:“原来李令君今日进宫是来催战的啊。”
李致远见皇帝如此反应,亦是心生凉意,但本着老臣情怀还是想竭尽全力争一争:“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只怕错过这个机会,等北燕内乱平定,白雁声再与之结亲,就万难撼动江东了。”
孟子莺脸若寒霜:“大军东征,调役百姓,民不堪命。益州地狭民希,自守犹惧不足,何暇伐人?那白雁声兄弟上马横朔下马赋诗,非汝等能敌。岂得轻为举动?以吾观之,非但丧师,殆将亡国。”
一国之君,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李致远不由不倒吸一口凉气。这白雁声岂止是皇帝的逆鳞,简直是皇帝的心头肉骨中血,比亲爹还亲爹了。他也是骨子里一股耿直气质,遇强则强,立时从春凳上起身跪地:“陛下何以畏白雁声如虎?先王在世时,连年攻战,失众乏粮犹张胆争前,莫肯轻退。况今西川丰穰,士马饱逸,坐丧成业,岂社稷之主也?”
“李致远!”孟子莺提高声音,冷哼道:“你以为你是蜀王的老臣,朕就不敢办你了?”他说完这句,李致远惶恐不安,老泪纵横,拼命在地上叩头,咚咚直响,口中称罪。孟子莺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连忙扶起他柔声道:“是朕说错话了。白雁声善用兵,裴烈坐镇彭城,控兵二十万,北可以击胡虏,南可以救江东。先王历年东征,都是约燕合兵,离强合弱。今北疆动荡,白氏不可能不有所防备。依朕所见,深慎用兵,保境安民,以待天时。”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的心意也是不可能动摇的了。李致远只能擦干老泪,退出琴台。走出水阁,在廊下白玉阶前看见骠骑大将军沈君理,连连叹气。方才动静太大,沈君理在外面也听见,上前抚慰道:“李令君辛苦了,沈某甚为感激。”“有负所托,有负所托。”李致远说了这两句后,头也不回地出宫去了,背影佝偻脚步蹒跚,望之鼻酸。
沈君理默默站在琴台外面,动也不动。
这一年的二月,在白雁声、孟子莺两人的绥靖姑息之下,萧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来犯幽州的独孤、宇文两部人马全部拿下。三月,萧瑀护送大行皇帝灵驾回燕京盛乐。
在盛乐城外十五里遇见接灵的太子慕容彦夫妇以及在京大臣。萧瑀宣读大行皇帝遗诏,令慕容彦灵柩前即皇帝位,遗诏最后几句话为:“后世若有少主,朝事一委大臣,母后不烦临朝。”
萧瑀用眼尾扫视跪在慕容彦身后的萧淡月,女子发冠上的金步摇在寒风中轻轻摆动。
遗诏宣读完毕,慕容彦挤出几滴眼泪,扶棺哀嚎了一阵。萧瑀冷眼旁观。慕容彦哭毕转向萧瑀,哽咽道:“摄政王平叛护灵有功,不知想要什么赏赐?”萧瑀手指跪在前排的纥骨大人,拓跋大人,厉声道:“绑了!”
他一声令下,不待新皇慕容彦反应过来,身后亲兵就一拥而上,将两人五花大绑。今日恭迎大行皇帝灵柩,两人所带部众家臣都不多,且早已被萧瑀的人所控制。拓跋挣扎不服道:“我有何罪?”萧瑀冷笑不止:“胁从叛逆,心不纯臣,逆心已露,不可不诛!”
他此语一出,盛乐城外的臣工们人人悚然而惊,加上之前诛杀的三位柱国将军,六大柱国已去其五,唯有萧氏一门独霸。就连皇帝慕容彦都吓得为之缩颈。纥骨大人年事已高,还算镇静,抬头望新皇道:“北燕律令,胁从不问。老臣只问陛下的心意。”
慕容彦看了一眼萧淡月,后者一言不发,慕容彦哆哆嗦嗦向萧瑀求情道:“摄政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