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白细柳见唬不过他,一时蹙眉无语。月光照在她圆圆的脸盘上,虽身处险境而无怯色,五官尚未长开已见英挺之气。老万有相面之术,暗叹龙生龙凤生凤,白雁声与萧溶月强强联合生下的这个女儿果真不同凡响。
露寒山空孤月明,两人相对无言,深山之中的风声树声野兽声便渐渐喧嚣起来。白细柳到底还是个八岁的小孩儿,不由有些气泄,道:“你送我回去,爹爹会给你双倍,不,十倍的酬金。”老万乐呵呵道:“我要送你回去,你爹爹顷刻就砍了我的头,千金万金都没命享受了。”白细柳撇嘴道:“我爹爹才没空砍你的头呢,他说会盟结束就要去徐州巡边,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拔营了。”老万更乐了:“我不信。做爹爹的哪里会丢下孩儿就走了。你这是拖延时间,我们还是再走远点好。”
白细柳悠悠叹口气,道:“你真是见识少。当年五胡乱华,皇舆南下,夏元帝逃命途中曾三次推华阳公主、靖宁帝下车。你若以为我爹爹会受人胁迫,那就大错特错了。”
老万想不到她小小年纪,话出口却这样沧桑凄凉,一时膛目结舌。便在此时,他听见远远的山林有嘈杂人声传出,极目望去,山下似乎有火把在林间闪烁。他心知是成国的追兵到了,二话不说便将白细柳拦腰截住,扛在肩膀上,立时往山上攀爬。白细柳头朝下,五脏六腑都好像要呕出来了,心想也不知爹爹是派哪个蠢人带兵来追,明火执仗,分明是要她的小命。
裴邵入山后不久,就发现了隐蔽的足迹。他兵分两路,一路明火执仗从正面追击,他自己则带一路精兵不声不响从侧面包抄。天快亮时,山里水雾渐浓,升起了朦胧的烟岚,他心急如焚,怕丢失了踪迹。就在这当儿,有哨探回报道:“前面绝壁处有野兽咆哮的声音。”
裴邵连忙带人往前,只见云海对面绝壁耸峙,一人一虎正在赤手搏斗。山壁下面有一个小小人影,看不清楚,但应是武德公主无疑。有人要持剑冒进,裴邵连忙止住,道:“你们不知地形,云海下面是万丈深渊,不要惊动歹徒,有伤公主玉体。”他常年在洛邑周边护防,熟悉龙门山的一草一木,白雁声才会在命他入山追击之后,放心离去。
裴邵心里盘算最快的路径到对面的山崖,忽然身边有人低呼一声,他抬头望去。山壁上面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头白色母虎,正探头探脑望着背靠山石的白细柳,虎视眈眈。裴邵从背后抄下一张铁胎弓,张弓满弦,嘴里道:“你们一齐朝那人放箭,不许他亲近公主。”话音一落,三只黑色翎羽的铁箭直射向对面的母虎头部。母虎长嘶一声,滚下山崖。
虎啸声荡壑震谷,公虎要返身去救伴侣,却被老万缠斗不休。当此时,从对面茂林深处万箭齐发,朝一人一虎射来。老虎躲避不及,被射成了刺猬。老万用剑拨开箭雨,欲回身去抓白细柳,只觉迎面一只铁矛掷过来,擦着头皮插入山壁中。云海之上,有一个年轻人青袍软甲,身怀上等轻功,乘风蹈海而来。
他这微微怔忡的片刻,对面山林中隐藏的士兵已经调整了准头,又一波箭雨朝他直射而来。老万心知今日功亏一篑,再不能得逞,便转身遁入山林之中。
裴邵知道这两处悬崖有一道铁索相连,但隐藏在云海烟岚之下,一时难以分辨。他救主心切,抱着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念头,凭记忆一跃而下,却真的踩在了铁索上。他一路缘着铁索过来,赶到白细柳身边,只见她面白唇青,冻得瑟瑟发抖。他赶忙脱下薄甲,再脱下外袍披在白细柳身上,见小姑娘还是止不住大颤,便道了一声“得罪”,把她抱在怀里,背对悬崖风口,相拥而坐。
月亮被薄云遮面,黑暗渐渐退去,晨曦慢慢来临,山中的鸟鸣声此起披伏。救援的队伍已经绕过悬崖,往山顶而来了。白细柳缓过劲来,便逗裴邵道:“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裴邵耳边一红,勉力分辩道:“事急从权。”他说完这话,忽然觉得怀里白细柳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裴邵吓得手臂都僵住了,只见从小姑娘的胸口衣衫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绿豆般的小眼睛,“啾啾”叫了两声。“皮卡丘,这是虎贲将军裴邵。”
裴邵顿时石化,结巴道:“公主,你不是为了这只松鼠才……”“什么松鼠,这是雪貂好不好。”白细柳心虚地截断他的话头,腾出手来抚摸小貂的皮毛,显得爱不释手。“这人自称姓万,他劫到我后,绕道蜀军营地,杀了两个宿值的士兵之后才入山的。”
裴邵心中一惊,道:“公主是说有人想嫁祸蜀帝,难道是北边的人?”白细柳没好气道:“是人都会这么想,但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萧王爷没必要做这种事。谁知道是不是爹爹早年的风流债落在我身上了。”若说世上还有人比她爹爹更着紧她的安危,除了萧瑀再没有别人了。
裴邵一时默然。
白细柳这个公主当得颇为尴尬,皆因她的生母是胡人。当年的洛邑之战,萧溶月卷入两强争斗的漩涡,她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付出几近毁灭的代价。萧溶月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勇气,在战场上举剑自戕,在胜利之后却因为巨大的背叛感和负罪感而郁郁寡欢,残年抑郁而终。
所以白细柳刚一出生,就听闻自己是外室所生的庶女,母亲是异族还是小三,令她幼小的心灵不能承受之重。她上一世又是米国华裔(第五十章),家中三代念洋文喝洋墨水,从没有过华文教育,因此接受起来十分艰难。她听不懂母亲的话,却看得懂她眼里的哀伤,并自觉地将此归罪于她东征西讨常年不见一面的爹爹身上。每次白雁声抽空来洛邑看她,她都十分推拒,哭闹不休。
直到她三岁之时,白雁声登基为帝,她被暂时接回邕京,在那个陌生环境里猛然醒悟过来。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很冷酷,你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于是她破天荒地在皇帝的登基大典上开口说话,一鸣惊天下。
待白细柳再长大一些,她就设法从身边侍奉的人口中一点点拼出她母亲的过往事迹。白细柳至此才明白,任何时代都有杰出的女性,和时代无关,女子只有先证明自己的能力,才会被赋予自由和权利。
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一行人才出了龙门山,回了伊河边的成军营地,果见人走营空。有少许人留守,向裴邵捎来白雁声的口信:“陛下有旨,命将军送公主回邕京皇宫。”
白细柳大惊失色:“我不回邕京。”她不要回到那又老又旧,森冷寒寂的宫殿。她怀里的小貂也“啾啾”附和。裴邵大伤脑筋,不得不虎着脸道:“这是陛下的钧旨,公主莫要让属下为难。”白细柳便撅着嘴不再做声,心里直把她那个便宜爹爹骂了个千百遍。
在经过几天的跋涉之后,白雁声也携黑甲军抵达了徐州城下。城门大开,副将军颜白鹿在城外十里迎接。白雁声入了徐州城,他还是崇明十五年与子莺、叔业、季仁在此驻防,一晃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旧地重游,故园风雨依旧,而人事全非,不得不心生感叹。
今日休沐,皇帝来之前半日才有消息到徐州。白雁声没有去官员聚集的府衙,反而是先去了孙季仁的私宅。孙季仁在大堂上接驾,虽是病中憔悴,但看着精神还好,倒也没有像奏报中说得那样不堪。三跪九叩之后,两人转入书房说话。白雁声执起孙季仁的手,两人同时落座,含笑道:“季仁,接到你的信,我可是吓掉了半条老命。”孙季仁淡淡一笑,略躬身道:“季仁欺君有罪,但事出有因,望陛下法网容情。”
两人俱是兴致不错,白雁声纡尊降贵,孙季仁熟中有礼,寒暄片刻之后便转入对幽徐边防的探讨。两人密谈了约顿饭功夫,白雁声在孙季仁陪同下去了徐州守备府,对在那里等候叩见天颜的大小官吏一通嘉奖,并不提此行的目的,只说明日要视察军容。
徐州常驻军队本来只有五万人。元延年初洛邑大战之后,鲜卑军队自关中晋中退兵,放弃了雁门关以内的大部分土地,却独独加强了幽州的防务。慕容德在幽州城外另筑浮水城,倚为犄角。因为北燕将幽州视为进击中原的最后一块跳板,到了宣武年间,与之接壤的徐州的兵马已超过十万人,一跃成为大成国边疆的第一大重镇。
翌日天高云淡,徐州以北的平原上,旌旗猎猎,戈矛重重。几万军马逶迤铺陈开去,铠甲光鲜,军容齐整。
白雁声在城头俯视,大露赞许之色,回视众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