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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皇帝的寝宫烟波殿去,已是掌灯时分。到殿门口,两个内侍提着灯笼专在那儿候着,提醒他:“大人,小心地上的碎瓷。”殿内果然一片狼藉,刘破虏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白雁声随宫侍往偏殿走去,见书案前蜷缩一个小小人影,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盖上,说不出的疲惫可怜。
他预备要大礼参拜,皇帝头也不抬,闷声道:“你过来。”
旁边的高公公悄无声息出了殿门。白雁声遂走上前去,方要下跪,刘破虏却在龙椅上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身上,令他无法下拜。
刘破虏身子轻轻战抖,忿恨道:“朕只是不明白,朕比父皇差很多吗?他们怎么动不动就拿父皇来教训朕。这么忠心,怎么不随父皇龙舟入海呢?”
书案上堆满奏折,正对着他的一本摊开放着,白雁声一目十行地看完,是逃到余杭那一帮臣工的折子。他嘴角微微一笑:“写得不错。庐州周芹可是一代大儒。”他说完这句,话锋一转,道:“陛下为政刚猛,当裁天下,何此不决?”
刘破虏抱着他的手臂又是一抖,大夏自立国以来,尊奉老庄,对臣工颇多优容,未尝一言不合就杀大臣以立威。
白雁声觉出他有犹豫之意,便挣开他的手,慢慢在他面前跪下,道:“陛下疑我吗?”
刘破虏慌忙抬头道:“朕怎么会疑你!”
白雁声盯着他双眼,轻声道:“太上皇在位之时,段傅擅权,此人未尝有一言规谏,以致朝廷有此大乱。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天下至重,君臣道悬,岂宜苟相诱引,陷君不德?”
当年胡虏肆虐,元帝南渡,是一大耻辱。到靖宁帝身上,满朝重享乐,天下事日入衰敝。因为西川一个藩镇的反叛,便皇舆出京,朝廷播越,丢尽了泱泱大国的脸面。
“似周芹这样的人非社稷之臣也。苟社稷血食,岂患无君乎!陛下要做名君,便要用裴秀、谢鲲那样的人才行。”
社稷之臣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只是这话不太好在皇帝面前明讲。
刘破虏仰面望着他,又是渴慕又是敬服,点头道:“朕知道了。”又道:“你弟弟的婚礼定在哪一天,朕想要去。”
这不啻是天大的恩宠。白雁声却摇头道:“城内城外尚未肃清,恐有孟氏余党作乱。陛下高拱深宫,不宜擅动皇舆。臣弟年幼,未尝建功立业,陛下的赏赐已经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恐怕会折了他的福。”他此次带兵护送皇帝还京外面已经是风言风语一片了。雁峰大婚,皇帝已赏了不少东西,又封了湘南诰命。如果皇帝再赏脸驾临,恐怕不是立身处世之道。
刘破虏再要说什么。白雁声跪地固辞道:“无功不受禄,待他为陛下立下功劳的时候,陛下再赏赐他吧。”
靖宁末年的邕京,在成国公府一场朴素又隆重的婚礼中结束,炮竹声中人们迎来了元延初年。
元延初年,段晖、傅熙挟太上皇和广陵王世子从海上至越州府登陆。三月,段、傅发出檄文,声讨刘破虏窃夺皇位不仁不孝,白雁声狼子野心颠覆社稷,号召天下义兵讨贼平逆。
“讨贼讨贼,讨了半辈子贼,自个变成了贼逆。”尚书令孙叔业笑着把抄录的檄文扔在桌上。
“要拿去给将军看吗?”将军府的署官探头探脑问道。
孙叔业剧咳两声,眉眼一弯,道:“辞藻华丽,应能博白将军一笑。”
轻车将军白雁峰的府邸紧邻着成国公府,两府后花院设一个角门,角门一开便做一处庭院。李湘南这日从东府过了角门,往成国公府的后院来。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隔得远远已听见花丛中“飒飒”风声,走近了只见花瓣乱拂,香尘四散。一团银色剑光罩着一个人影,身形窈窕,是个女子,长剑借袖风递出,腰间流苏带向左右笔直射出。舞了盏茶功夫,剑势一逆,李湘南失色道:“小心!”
话音未落,萧溶月剑尖削了朵杏花递到她面前,额头上一层薄汗,眼里亮晶晶。
李湘南含笑取了红色杏花簪在头上,萧溶月斜倚花树,眉毛一挑道:“来练练不?”见对方径自摇头,十分不解。
李湘南于是将右手放在腹部,做了个抚摸的动作。
萧溶月愣一愣,明白过来,凤鸣剑一扔,扑过来,大喜过望:“你有了?”
李湘南与白雁峰成婚三个月了,情致缠绵,轻怜密爱,有孕事乃是瓜熟蒂落。
两人手挽手,沿着回廊,一路说着悄悄话。深院微风,花片乱飞,冷不防转角处窜出一个八九岁的青衣小童,手里抱一件衣袍,看见两人刹不住脚,眼见就要往李湘南身上撞去。
萧溶月大袖一拂,顺势将他带了过来,两人撞到一起,痛得那小童龇牙咧嘴。
“将军在演武场练剑,外袍被划破了,叫换一件来穿。”
李湘南接过外袍,对萧溶月道:“走,去你院子里说话。”
府里新买了人手,诸事繁杂,她还是隔三差五过来这边看看,指点一二。
两人在院子里絮絮说了会话,只见一个大丫头带着方才那个青衣小童哭丧着脸过来,朝二人道:“二奶奶,萧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原来这丫头新买入府,手脚格外勤快,前几日见天气不错,就将白雁声的衣袍都洗了拿去晾晒。谁料昨日一场急雨,将晾在外面的衣服打湿,到现在还没有干。方才小童来取衣服,她便从箱底拿了一件没穿过的新衣给他。小童送去给白雁声,却被狠狠骂了一通,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李湘南不觉笑道:“可苦了你们了,将军这不好新衣的毛病还没改吗?”
因着早上被霸占了演武场,只得在后花园练剑糟蹋花木,萧溶月本来心情不好,此时更黑了脸,手一伸道:“拿来我看看。”
大丫头怯怯把新衣递给她,她就手一抖,是件宝蓝色的长袍,说是新衣,但其实只是不经常穿而已,折痕宛然,压箱底好多年,已经半旧不新了。
李湘南望了一眼,心里大约明白什么,对那丫头小童道:“这衣服放回去。我三把两手就把这件衣服补好,你们稍等一下。”针线筐早已取出,因先前和萧溶月说到兴起处,穿好了针还没下手而已。
萧溶月掀桌而起,怒道:“他毛病怎么这么多!南姐姐你怀着身子,针线伤眼,快别做了。他爱打补丁,赶明去买几个会针线的仆妇来就是。”
她说着说着就冲出门去。李湘南要拦她,腹中忽然一痛,不由又坐倒,连忙指点那小童道:“你快跟去看看。”
成国公府后院有一个宽可跑马的演武场。今日休沐,白雁声带雁行、裴烈、裴邵和手下亲兵在此操练。
因方才对阵之时不慎被裴烈划破了衣服前襟,白雁声便脱了外袍,只着中衣站在场边。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裴烈和雁行打斗,目色渐深。想来十年功夫,便连裴烈也有了如此长进,心中慨叹。
春寒料峭,他只着单衣,又站着不动,便觉得有些经受不住。只听身后一片轻巧脚步声,尚未及转身,一件蓝袍已经轻飘飘落在了身上。
他一见袍角,便深皱起眉头,刚要开口说话,萧溶月跳到他面前,叉腰道:“衣服都没有干,南姐姐正在帮你补衣。只有这一件,你将军大人大量先凑合着吧。”
白雁声怔忡一下,还是把蓝袍揭了下来,萧溶月心头火起,大声道:“衣不经新,何由得故?交尔褴褛,亦亏朝望!你一把年纪,难道不知道人比东西金贵,累坏了南姐姐,我倒看你怎么个说法。”
她这一声狮吼,满场都听得见,场上人都震颤了一下。雁行看不下去,正准备弃剑过来,被裴烈一个眼色止住:“没事,继续练吧。”
白雁声手握那件蓝袍,心里五味陈杂,那是十年前他上邕京之时雁蓉为他做的最后一件衣袍,这些年来他舍不得穿,一直放在箱底。衣服和人一样,经过这些年,颜色不再鲜艳,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他抬头去看萧溶月,她眼神挑衅地望着自己,像极了当年的萧瑀。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于是回头对小童道:“去跟东府里二奶奶说,不用补了,我穿这件。”
小童顿时欢喜无比,蹦跳着走了。
他如此从善如流,萧溶月倒觉不好。白雁声转身向她,伸出手臂,她不自觉后退一步,抱紧怀里凤鸣剑,警觉道:“你想干嘛,打架吗?”
白雁声哭笑不得。他只是看见她头顶有